那是处无底深渊,低头往下,只能窥见漫无边际的黑暗。
我凝视这片黑暗半晌,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内心却如一汪死水寒潭,未有丝毫波澜。
召来朵浮云,载着我稳当落在了地面,四周与我上次所见相同,摆着一排不灭明烛,在明烛尽头,留有四颗索魂钉,分别钉在那人的腕骨和脚踝,左右各一。黑发未束,沉沉向身前坠去,将面容遮挡得彻底。
那便是……妖王烛罗吗?
与前世的自己在某种因缘际会之下得以相遇,实在令我觉出几分感慨,还有些……不安来。
深吸了口气,我向前走去,每走近一步,心便会跳快一分,仿佛在冥冥中,眼前此人确是与我有着某些斩不断的特殊维系。
不仅如此,腰间金囊也莫名鼓噪起来,闪着微弱的白光,久久不止。
我停下脚步,低下头去探查金囊的异样,这不合时宜的微光,就如同在彰显着
不妙。
耳旁袭来一阵劲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清啸,堪比惊雷之势。
我心下大骇,循着声源望去,是只黑身赤尾的巨兽,面上布满色泽澄黄透亮的鳞片,竖成一线的瞳仁嵌在鸡蛋般大小的眼里,显得冰冷残忍,瞳色又红如霜叶,甚至更艳几分,仿佛下一刻便会滴出血。
它四肢着地,身姿蓄势待发,赤尾朝天高竖,燃着一簇不息神火。
原来这便是苍阗的真身,不愧为上古神兽,实在名不虚传。
看它这幅姿态,应是神智不复清明,无法掌控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有信物在手,即便意识再混沌不堪,料它也不敢对我贸然出手。
就算出手了又如何,它越是想置我于死地,届时所受反噬就越严重,只会害了它自己的性命。
我定了定神,向后退去,这一退,就退到了墙边。
金囊登时光芒大盛,随之震鸣不已。我并非伏清,无法与他本命灵剑心意相通。但凭借直觉,我敏锐觉出,它或许并不是感知到了危险,而是想……出来?
犹疑片刻,我还是打开金囊,一道耀目白光自其而出,掠如惊鸿,过不留痕,很快便从我眼前消失得彻底。
我似有所感,回头望去,那柄灵剑竟停留妖王身旁,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紧紧贴在那人手边,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声,竟似婴儿啼哭。
这不是伏清的本命灵剑?
走前,他还对我说过,若逢危难,吟风会护我周全,可眼下……
我心里忽然腾起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甚至只消动一动念头,便足以令我遍体生寒。
指尖聚了道微风,想以此拂开墙上那人垂在面前的发丝。念头甫起,苍阗却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抬爪向我扑来。
我全然无惧,丝毫未动,转眼间,已是铮然金光相接,抖落无数磷火,这光芒太过刺目,我瞳孔微缩,竟有片刻的失明。
待眼神重新聚焦之时,我环视自身,寻不见任何伤处,反观苍阗,已是跌落在数丈之外,形容狼狈不堪。
方才那一击它许是用尽全力,遭受骨牙反噬后,神魂被震伤得彻底,就连兽身都快维持不住,可那双血红的眼,却仍是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含混,像是从喉间挤出:“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我窥见那人的真面目?
若我执意为之,他能奈何得了我?
我神色一凛,正欲故技重施,眼前却再度闪过粲然金光,转瞬即逝。我余光瞥过,才明白苍阗方才竟是不顾伤势,又飞身扑了过来。
这一击之下,它已彻底化为人形,却还不欲罢休,五指紧紧陷入泥地,留下清晰血痕,以此作为支撑,才勉强又站了起来。
“你不要命了?”我微微动容。
它置若罔闻,迈着踉跄的步伐,执意向我走来,目光略过我投向上空,语不成句地道:“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