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拉过老者满是皱纹的手,替他擦去上面的茶渍,轻声道:“我是外室子,在人族看来,着实羞臊,然而妖族并不该在意这种事情。能令曾祖大费周章地抹杀掉我娘亲的存在,绝不会因为我父王没有明媒正娶我娘,而是她的身份不能被夜氏一族所知晓。因为一旦揭穿了她为人族,我就成了没有继承权的半妖。所以……”
白巫族长微抬起头,神情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期待,却依旧没有作声。夜谰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当年追杀我和我娘的,是曾祖,对吗?我父王留情人族,诞下我这只半妖,后又死于战场,我便成了他唯一的子嗣。依着曾祖的性子,干得出杀母夺子这种事来……我娘亲是否死于他手?求你给我个准话。只要你说出实情……我愿意认你为我的外祖父。”
白巫族长登时为之一振,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许久才艰难地问出声:“当真?”
“自然。”夜谰心间酸涩,把僵成了石头的小猫按回衣服中:“曾祖或以我的人族血统为耻,但我不会。我娘生给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馈赠。是人,是妖,都是我的命,我都认。”
“唉……不枉她耗尽心血生下了你……”白巫族长苦笑,浑浊的双眸隐约有了点光亮:“是的,她是人族,也是我……白巫的圣女。”
“果然,她是你的女儿。”夜谰只觉心头蓦地一痛,无奈道:“非要我逼你,你才讲实话。你若早些说出来,何苦让我往人间白跑一趟。”
“并非白跑一趟。”白巫族长急道:“关于封印的事,我没有隐瞒。这道封印的来历我确实不知。当年你曾祖他下令带你回夜家,你母亲不忍分离,强行将你抱入山林中藏了起来。再露面时,你便失去了记忆,心头还多了道封印。”
“曾祖,杀了我娘?”夜谰犹豫了一瞬,终究问了出来。
白巫族长面露悲凄:“那时她带你躲入深山后起了结界,你曾祖本找不到你们的行踪,岂料……蛇族寻来了“阴魅”体的蛇妖,此体质可轻松穿过任何结界,你和你娘便暴露了。你娘宁死不愿交你出去,就……”
“我懂了,不用说了。”夜谰平静地打断了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悲伤?愤怒?都不是。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早就有过猜测,娘亲的死应当与曾祖有关。然而当真相呈在他面前时,他竟莫名地无措。他当如何?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夜氏族长,孝顺曾祖,扶持族妖?娘亲曾那般努力地带他逃离,如今他却被困在这牢笼中退无可退。若娘亲泉下有知,她会伤心吗?
原来一位母亲的性命,如此一文不值。
夜谰静立了一阵,最后冲他拱手拜别道:“感谢您告诉我真相。还请您安心住在西境,待我处理好一切再做打算。”
“境主,万不可硬碰硬……”白巫族长焦急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心疼你的母亲。我又何尝不心疼!我就这一个女儿,不明不白地死了,仇人还依旧不愿放过我的族人。我忍辱负重至今,都是为了你的安危……不瞒你说,当年老蛟放过我们性命,是看在你失忆,而我又发了毒誓要追随他。现如今随着你长大,他感觉控制不住你了,生怕我说出实情,便想杀了我以绝后患。我本想跑……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夜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到底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得承诺道:“我确实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我会小心的。”
“好……好。”白巫族长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小心摸了摸他怀中白猫的脑袋:“这小家伙可爱得紧,但是老蛟会承认他吗?小心再被他给弄死了……不如留给我?”
“不必,我护得住。”夜谰忙退后半步,抬手把程雪疾盖住。这时他袖中的火羽忽然亮了起来,就听笙玖没声好气地说道:“夜谰,老蛟不信我!派去送信的妖兵让他给扣了,你再不走就出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