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大鲫鱼,用自家做的大酱炖,香气扑鼻,下饭又鲜美。
酒是不敢的,孙木匠知道钧哥一会儿还得领着姐姐回去,路程不短,因此劝过一回,也不强求。
一餐饭吃完,珍娘对孙家娘子的手艺赞不绝口:“得空我再来拜访,嫂子得好好教我做几道菜!”
孙家娘子捂着嘴笑:“你逗我呢!你的手艺连巡抚大人都说好的,我这野路子哪入得你的眼?也就是走得饿了,觉得什么都好吃了!若真放出去,叫人听见还不笑掉大牙!”
珍娘便问孙木匠:“大哥是两边都吃过的,嫂子这话不确实吧?”
孙木匠大手一挥:“若在家里,自然是我婆娘好些,不过”他话头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若放在外头,还是掌柜的您强些!”
珍娘哭笑不得:“您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说出话来滴水不漏!”
眼见天色不早,珍娘便与钧哥告辞出来,后者肩扛手搂,将凉席便卷到自己身上,珍娘要拿一张,他死活不让。
“这才是呢!”孙木匠替他叫好:“男人家就该这样!我看这小哥有几分气概,是个将来能成大事的!”
珍娘笑称不敢,接过孙娘子替他们点亮的一盏灯笼,退出孙家院子来。
不想才转身,就撞上一双上扬含笑的凤眼。
“我在外头就听见了,孙头家今儿怎么这样热闹了?我不敢惊扰,只好在这里候着。”
第九十不是冤家不聚头
文亦童!
黑暗中,他一身湖绸便服,头顶圆帽,披儒巾,站在一辆马车前。
马车头处挂着两盏灯笼,半明半晦的灯光洒在他低眉微笑的脸上,如玉的脸庞线条,深邃又柔和,比白日里还要俊俏。
珍娘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哟文掌柜哪!”孙家娘子也看清来人,忙热情地招呼:“我当家的以为天晚了你不来了呢!快快请进!他正等你呢!”
文亦童且没动,饶有兴趣地看着珍娘,似在猜测她的来意。
不过看也看得出来,钧哥手里扛着凉席呢。
“你们为这东西而来?要它做什么?”文亦童指着钧哥问,眼睛却只看珍娘。
珍娘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您有正事,我们不打扰了,这就告辞!”珍娘淡淡应酬过一句,拉起钧哥就走。
“且慢!你二人此去路程不少,反正我跟文掌柜不过几句话说,待他事毕,坐他的车一道走吧!”孙木匠说着,又小心问着文亦童:“文掌柜觉得这样可好?”
文亦童不出声地笑了,眼尾细长上挑的精致眸子眯起来,黑暗里竟有种妩媚而亲切的感觉:“当然可以,并不费事。”
珍娘正要说不必,孙木匠却叫婆娘:“这就行了,快帮那小哥儿卸下东西,再进来坐会儿吧!”
钧哥不松手,文亦童便轻轻一笑:“哥儿怕我?”
钧哥顿时重重撂下凉席:“谁怕你?你又不是老虎,怕你吃了我不成?!”
文亦童笑得更开心了:“这不行了?进屋去,再坐儿!”
珍娘拉着钧哥:“你们谈正事,我们不进去了,在外头转转得了。”
孙家娘子笑道:“姑娘,没什么正事,不过掌柜的在咱家定了几件家具,说好日子来看式样,外头黑天黑地的,有什么好转?还是进去吧!”
文亦童早被孙掌柜的请进后屋里去了,珍娘心里略畅快些,于是跟在孙家娘子身后进屋了。
“咱家如今能有这份家当,”孙家娘子又给姐弟俩添一回茶水,脸上满是自豪之情:“都亏了文掌柜的赏识。自接了隆平居的生意后,咱当家的名声算是在城里闯出道儿来了!大小人家都知道他,也就有了做不完的活计!”
珍娘呷了口茶:“也是孙大哥手艺好的缘故,不然凭谁赏识也没有用!别的不说,看这家里家外摆的放的,手工就是不俗!我是没那么本钱,不然也一定请孙大哥好好给我那茶楼打造打造!”
孙家娘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别开玩笑了,你的本钱可也不小!别的不说,那茶楼能交给你,就是本钱!据说那地方是城里几个富户集资建造的,整花了一千两银子呢!”
珍娘心里一沉,没有接话。
“隆平居也出了好大一份呢!姑娘你说,这样一份产业,还能算小了?”
孙家娘子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看见文亦童,飘逸洒落地出来,忙又闭了嘴。
“掌柜的还满意吧?”孙木匠提着些小心,看着文亦童的脸色。
文亦童依旧只是微微地笑:“很好,就这样造吧,只是时间要紧着些,我月末就要的。价钱还是照旧,按你我的老例。”
孙木匠唯唯点头,又叫婆娘:“再去点几只灯笼,给掌柜的挂在车前照亮!”
文亦童走到珍娘面前,略伸伸手:“姑娘,请吧。”
珍娘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有礼,
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倒是钧哥,大大咧咧地推开对方的手:“我姐会走,假客气什么。”
珍娘暗里拉了钧哥一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友好,自己再拉长个脸就显得太过矫情了不是么?
“多谢文掌柜的,请吧。”珍娘先起身向外走去。
车只有一辆,可男女有别,珍娘早打算好了,宁可自己坐前头车把式上,也不跟文亦童同坐车内。
自己的闲话本来就够多了,再授人以柄就太傻了。
不料走到车前,文亦童比她动作更快,轻轻松松纵身跃起,先坐到了车头前。
“小哥儿你会不会赶车?”坐稳了之后,文亦童回头招呼钧哥:“外头凉快,月色也好,让你姐坐里头,咱哥俩外头吹吹风,可好?”
钧哥立刻笑了。
赶车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这架小车也是孙木匠的手艺打造,比通常车体还要大上的三分之一,车轮的彀、辐一无偏倚,齿牙抱得紧紧的,严丝合缝。
车斗围了栅栏,安了板凳,上头套着绣花锦披,左右各挂着四只小荷包,里头不知填了什么香草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芬郁。
车身没上漆,上的是桐油,露着原木的纹理与颜色,木脂的气味还没散去。
车辕上套着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通亮的月光下,犹如童话里的独角兽,高高扬起骄傲的头颅,喷着重重的鼻息。
“当真让我来赶?”钧哥一见那马,心都酥了,抱着头又是摸又是瞧的,满眼羡慕之色。
文亦童使个眼色,车夫乖乖丢下马鞭,跳下车去。
“兄弟今晚就跟我歇吧,咱好好喝一坛!”孙木匠会意地拉住人,作势要向屋里拽去。
珍娘心想这个姓文的倒是真心会体贴人的,自己的顾虑他全看在眼里,不声不响地就给解决了,也不叫受益人有负担的。
于是凉席捆上了车后,用手指粗的麻绳栓得牢牢的,珍娘则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车,钧哥欣喜若狂的捏了马鞭,文亦童笑眯眯地坐在他身边,不时的指点一二。
孙木匠家二口子,并车夫三人,目送那车滴滴得得地走远后,方回。
月光如水,撒进无边的田地里,起伏连绵的蛙啼此起彼伏,愈觉得月华下的田埂上的小车里,安静的异样。
珍娘貌似平静的坐在车里,挂在车门上的竹帘微微摆动,外头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晃动着透时些影子来,也是无声无息的。
第九十一人材!
文亦童虽是坐在车前,却一直保持身姿端挺,笔直如剑,替钧哥控缰策马,自如潇洒。也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钧哥:
“茶楼那边怎么样?生意好么?家里还忙得过来么?只有你姐弟两人,田里的活还顾得上么?”
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慢慢出口的,不显得过份亲密,也不显得格外生份,都是很自然而然出口的,透着些接家常似的关心。
钧哥因让他驾车的缘故,对文亦童的印象大为好转,他本就是心胸宽大,不记恨的愣小子,再一个文亦童也确实没做什么妨碍自家的坏事,因此一来二去的,也肯接他的话了,谈话就变得有些热络了。
“今儿第一天,生意么过得去,家里还好,田里的活倒是有些麻烦,不过我姐也给解决了。”
文亦童不出声地笑。
你姐可真是个人材!
“怎么解决的?”
钧哥正要回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他立刻将嘴闭得跟个受了惊的河蚌似的。
珍娘心想这个弟弟真是个楞头青,人家问什么全给竹筒倒豆子似的兜出去了!
刚才听了孙家娘子的话,珍娘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茶楼是文家出了大半的钱修建的?
虽说是以程大人名义接的,可想到钱是外头那个男人出的。。。
他不会就此认为,自己对茶楼有了责任和义务吧?不会就此认为,自己是替他做事,他是东家,茶楼成了另一个隆平居吧?
想到这个,珍娘微微蹙眉。
她可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要做的事,指手划脚!
茶楼是她的心血,是她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她可不想被别人染指!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姓文的上来就套话,钧哥听不出来,她珍娘可不是傻瓜!
文亦童见钧哥闭紧嘴巴,便又开始指点他赶马:“。。。缰绳拉得松些,别太紧了,马儿也有脾气的,哎,也别太松了,也得让它知道,到底谁才是主人!”
他不过是无心的一说,钱是以县里的名义捐出去的,他可从来没想过茶楼会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可听进珍娘耳里,却愈发引得她疑心了。
谁是主人?
你?!
简直岂有此理!
“有张有弛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也得看对手如何,
要是匹野马,不如放手叫它去跑,只管束缚紧了只怕更是坏事!”
珍娘的声音不卑不亢,悠悠然从车内传出来。
文亦童有些意外,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野马?!
文亦童忽然很想放声大笑,野马?
好一匹野马!
接下来的路途,文亦童再没提过茶楼二字,反倒一心一意地指导钧哥使马驾车。
“到了!”钧哥远远看见卷棚,不由得惋惜地道:“这么快!”
珍娘嗔道:“还快!看看月亮都走到中天了!庄上人都睡了还快!”
文亦童一声不响地停了车,让姐弟俩下了车又卸了凉席,细长的凤眼在珍娘脸上,不着痕迹地掠过:“告辞!”
干净利落地丢下这两个字,文亦童重重甩下缰绳,马儿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奔了出去。
“真潇洒,真帅!”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钧哥羡慕不已。
珍娘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帅什么帅!回家!”
有意耍帅算什么本事!
将凉席丢进茶楼后院,珍娘这才跟钧哥回家歇息。
次日早起,一切照旧。
福平婶先跟珍娘将凉席撑起来,嘴里不住赞道:“你这主意好,这地方靠着河边,又凉快又透风,又不碍着前头的事,亏你怎么想来?”
珍娘正要说话,钧哥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姐!外头有人来,带了好些旧桌椅,还说要给咱家打井!”
珍娘大喜,拉起福平婶的手:“叔叔这么快就寻着人了?”
福平婶一头雾水,心想有这么快?我怎么没听说?
此时外头已经熙熙攘攘地走进几个大汉来,皆是蜂腰猿臂的,看得出有把子力气的,手抬肩挑地,带进不少桌椅来。
“放这儿放这儿!”珍娘心想这事办得真是时候,才搭好凉棚呢,就送桌椅来了,由不得又冲福平婶竖了竖大拇指:“叔叔给力!”
福平婶也笑,却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摆好之后,汉子们又忙里忙外地卸下带来的工具,在天井里衡量着打井的位置。
“掌柜的,”待量得差不多之后,一个打头的就叫珍娘来看:“这地方怎么样?”
珍娘自然说好,这起人看来就是专业的,手法姿势严谨一丝不苟,叫她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破土开工。
珍娘见他们忙着,也不好意思上去打扰,只得问福平婶:“要打几天?工钱怎么算?”
福平婶稀里糊涂一本帐,哪里说得出所以然来?
“晚间跟我回去问问再说。”
珍娘将一丝乱发重新塞回,扎得紧紧的头巾里,俏脸上梨涡一闪:“好喽!”
今日菜单:炖菜配米饭。
买办送来的菜都是新鲜上乘的,珍娘大约看了看,心里有数了。
新鲜的野蘑菇炖鸡,茄块炖猪肉,土豆炖牛肉,烧羊肉上现撒新鲜花椒蕊,带肉馅的锅塌豆腐烩青椒。。。
几只大锅加瓦罐,粘在灶头上似的,不歇火地烧着,煮着,炖着,香气飘进院里,打井的闻见,便都觉出了腹饥。
正咽口水时,珍娘端着托盘,满满当当盛着近十只大碗吃食出来的。
炖菜加草头饼,糙得拉舌头,就是有咬劲和嚼头;裹着面糊油里炸的小虾,都是才从后头河里捞上来的,卷上劲道的豆腐皮。
几个大汉顾不上道谢,埋头苦吃起来,停了手身上的汗就干了,可被热辣辣的吃食一逼,又冒出一层来,叫隔着河面的风再吹干,汤水下去,又出一层。
第九十二管你个大头鬼!
将这里照顾好了,外头也逐渐有人来了。
过路的男人都喜欢坐在门前的卷棚里,贪图凉快有风,有进城烧香许愿的婆姨们,则都坐进屋里来,看看字画,瞧个新鲜劲儿,又赞叹下陈设,最后叫上一客炖菜,吃个自在舒服。
炖菜是要早下工夫的,到客人上座时,珍娘倒有些闲空了,钧哥也过来帮忙了,她便腾得出手来,却没坐下歇息,又忙起另一件吃食来。
就是茶干!
自家造的就是比外头买的不同,珍娘是用此地山上野茶将老豆腐腌渍,然后风干,再腌渍,再风干,经几回手续。
最后出来的货色,漆黑铮亮,硬得像铜皮,几乎掷地有声,光想想那个嚼头,就让人口腔发酸,可此地人还就喜欢这一口,配茶下酒,非它不可。
珍娘先坛子里腌好的一批拿出来,挂在厨房高梁下,穿堂风左一阵右一阵的,不到十天就能吹透风干。
这已是第三轮了,结束后就能上桌了!
珍娘正爬在灶上挂篮子,福平婶大惊失色地从外头跑进来:“丫头,我当家的来了!“
珍娘笑她:“一日也见三五回,婶子有必要这样失慌失色的嘛!”
福平婶又是摆手又是跺脚:“他带人过来打井的!”
珍娘手一松,篮子险些落进锅里,好在她反应灵敏,回手又接住,不然茶干可就都煮了汤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十分明显的了。
早起来的那些人,不是福平请来的。
珍娘放下篮子就向外冲去,院里已分做两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你们是哪儿来的?”珍娘顾不上跟福平打招呼,先找早起来的那拨,领头人说话。
那大汉挠挠脑袋:“我们掌柜的叫我来的呀!你不知道?不知道还招待我们吃饭?准了我们下井的位置?”
汉子们扛来的轱辘架孤零零地支在井口,中间已经挖有半人高的洞了,此地土壤水分高,用来加固的木头也支下不少了。
可这一切,此时却显得分外突兀碍眼。
因是来路不正的!
珍娘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出来,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是隆平居的人!
一定是昨晚歇在孙木匠家里的车夫,得知了自己这里缺水少家具的消息,早上回去耳报给了文亦童,他才派了这些人过来!
“你们掌柜凭什么要给我打井送家具?”珍娘气得脸通红,语调情不自禁高了八度。
真当这里是隆平居分号了?!
领头人还是摇头:“这我可不知道,反正文掌柜的叫我们来,我们就来,工钱他付,已经结清了,二天打出一口井来,你给管饭就成!”
管你个大头鬼!
福平身后也站着几个农人,手里扛着同样的轱辘架和铁锹,还有不少木头杆子,见对方都已经动手干上了,工钱也结过了,顿生退意。
“你这不是耍俺们么?早知道这活叫人揽下了,还叫俺们来做什么?”说着几个人就要回走:“白浪费一早上工夫,真不地道!”
福平脸涨得紫茄子一样,咀嚅着看看珍娘,又看看农人,说不出话来。
“你们且住,我有话说!”珍娘沉了脸,叫先来的领头人过来:“你们二天活算多少钱?”
领头人说了个数,珍娘点点头,走到前头柜台里取出四分之一的钱来,又将几张桌椅的钱也算了些,一并塞进那人手里:“哪!这里是半天的工钱,我不管你们掌柜的怎么跟你们算,你在我这里干活,得我来付钱!收了工具回去吧,饭我也管过了,你们的活只到现在为止!”
那人可不肯收钱,又推回珍娘手里:“这可不行!我只认我们掌柜的说话!钱已经收了,怎好再要!再说。。。”
珍娘眉头一肃,清冷冷的杏子眼中,陡然迸射出凛冽之气:“这里不是隆平居,你们掌柜的话在这里没用!我说了才算!收了钱走吧,你们掌柜的不依,让他上门来跟我说!”
被她凌厉霸气的话语震住,一院子人都没了声音。
领头的汉子乖乖收了钱,叫上自己人:“收拾家伙,走着!”
福平偷偷向自己婆娘张了一眼:这丫头原来这么厉害?我一向竟只当她好声好气地容易说话呢!
福平婶不以为然地回了一眼:少见多怪的,我早习惯了!
珍娘叫那几个农人:“师傅们来吧,接着替我打下去!”
农人们二话不说,接着架上轱辘架,热火朝天的向下挖去。
珍娘叫福平进了厨房,给他倒碗热汤,又挖出一碗干爽爽的珍珠稻米饭来,堆得尖尖的,再就一碗红通通的辣子鸡块。
“叔叔吃吧,辛苦了!”
福平吃得眉开眼笑,红辣椒干辣椒,新鲜的蒜头姜葱,和着黄噔噔的鸡块在他嘴里合奏出一曲乡间小调,配上手工轧出来的稻米香,简直是世间再也没有的美妙合宜。
很快碗空汤光,福平婶顺手递过来一节嫩油油的黄瓜:“哪!”
一口咬下去,嘎崩儿地脆!
福平笑得嘴也歪了:“今儿我可打了牙祭了!虽跑了一上午腿,也值当得多了!”
福平婶嗔着自家男人:“话多嘴烂!还不快吃了回去!地里还有活呢!”
午后人少,珍娘让钧哥看着院里打井,自己坐在柜台算帐,福平婶悄悄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叔叔走了?”珍娘边打算盘,边问。
福平婶点头,半晌反问她一句:“丫头,你每日这样来回地走,可累么?”
珍娘听这话好像是有来头的,便放下手里帐本,含笑看着对方:“婶子这话什么意思?”
福平婶不好意思地笑:“才在后头,跟我当家的闲聊,说起你这一天的活来,我心里想着,又要做菜,又要照顾前头后头的,可真累得很。再一日这么来回地跑,时间一长,只怕你受不了。眼见才二天下来,你那小脸儿又尖了许多。。。”
第九十三租赁生意
珍娘见说这个,情不自禁叹了口气:“累是累些,却也没法子,不然怎么样呢?”
家里也丢不下,还有鸡和小块菜地呢!那几亩地更丢不下,好容易才从四大恶人口中夺下来的,还指着那些麦子做粮食呢!
福平婶神神秘秘地靠到珍娘耳边:“我有个好主意,就怕你不依。”
珍娘笑了:“婶子又说这话!我姐弟能有今天,不得多亏二爷爷那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有什么话婶子只管说,当听我一定听!”
福平婶一拍大腿:“那我就说了!你那几亩地不如租给人家种算了!连房子也是!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家里也没什么大家当了,细软只管搬了这里来,院子南边不是现成的厢房?白空着做什么?”
珍娘心里一动,由不得看了对方一眼:“听这口气,婶子莫非有相中的人家了?”
福平婶微微有些脸红:“其实这主意我哪想得出来?还是我二爷爷提了一句。正巧呢,我们借牛那家,他们人口多田地少,正想分出几口人来别处过活去,我那当家的跟他们打过几回交道,是个老实本份人家,也做得来活,你的房子带地,赁给他们倒是好的。”
珍娘陷入沉思之中。
房子田地租出去,她不是没有想过,不得一定得找个可靠的人家,不然交到人家手上容易,再拿回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