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
华灯初上, 这儿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王昉和陆棠之一道有说有笑得往前走去,说的却是徐静嘉婚后的几桩事…陆棠之说着说着便弯了一双眉,她手中拿着把团扇轻轻掩着红唇与王昉柔声说道:“我自小就没瞧见大哥露过什么笑脸,自打徐姐姐嫁进了门大哥时不时脸上就挂个笑,倒是把府中的下人都给吓坏了。”
“上回徐姐姐不过是在园子里多转了几圈,他便急巴巴得去寻人,连着母亲也笑话起他。”
王昉听着耳边这几句话, 眉眼也多添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她想起那个不过几面之缘的陆则之, 每回瞧见都是冷着一张脸, 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他是个不会笑得…
原来只是没碰对人。
但凡碰对了人, 即便是那天山上最寒冷的雪也会化成这三春四月里最温煦的一道风。
王昉想到这, 眼波流转, 盛了这夜色里的几许光辉…
而她手中握着的绢扇正一晃一晃送来这七月里的晚风。
总归徐静嘉未曾嫁错人。
那样一个好姑娘,值得有人这般待她好。
琥珀跟在王昉的身后, 她眼瞧着这街上的闹景刚想侧头与流光说话,便见她一张尚还有些稚嫩的面庞却板得厉害…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小兽, 在这夜色里盯着一切不怀好意的人。
琥珀和流光处了也有几日了——
她心里很是喜欢这个虽然看起来年幼却处事稳重的小丫头,因此瞧见她这般便温声说道:“你不必紧张,今儿个是乞巧节,街上人多是正常的。”
待这话一落…
王昉也转过头与她们说道:“不必太拘着, 今儿个街上还有不少有趣物件,你们若有喜欢的便只管买…等回去的时候也给她们带些去。”
流光闻言, 一张小脸也带了几许绯红, 垂着头低低应了是。
琥珀也跟着应了是, 一面还笑跟着一句:“的确该给她们带些去,翡翠那丫头不能出来怕是如今嘴巴都能吊个油壶了。”
王昉笑了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依旧和陆棠之迈步往前走去。
“陶陶!”
王昉步子尚未迈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润声音…她停了步子侧头看去,便见一袭白衣的程愈正眉眼含笑迈步朝她们走来。她握着绢扇的手一顿,眉眼也有几分怔楞,可也不过这一会便弯了眉眼,笑着唤他:“表哥。”
她说完这话是看了看程愈的身后,也没瞧见什么人,便又问他:“表哥怎么独自在这?”
程愈没一会就走到了她们跟前——
琥珀拉着流光朝他屈膝一礼,口中是恭声跟着一句:“表少爷。”
程愈笑了笑,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清隽…
他看着王昉笑着说道:“原是和几个朋友在喝茶,瞧见你便下来了。”
这话一落程愈看向陆棠之,眉眼含笑,带着几分周到的礼节…而后是与王昉继续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王昉闻言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回人:“听说金陵城中新开了一家皮影社,我们打算去那看看——”她说完这话,想起两人虽见过两回恐还不认识,便侧头与陆棠之说道:“这是我表哥程愈,在家行四。”
因着女子家的名讳不好随便告知…
王昉便只是简单介绍了句:“表哥,这是陆家三小姐。”
陆棠之早先看见程愈的时候已是一怔,她只见过程愈两回…一回是在金香阁门前,他身穿白衣眉眼含笑,明明是腊月寒天,可他的身上却恍若带着三春月的温暖,令人见之便心生亲切。
另一回是在元宵佳节…
她与他一起找寻王昉,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程愈。
原来这个似九天仙人一般的人也会着急、也会担忧…她看着他满头大汗、衣衫不整,原先的风光霁月、温润儒雅全化为遮掩不住的担忧和急躁。
那个时候她尚还不知道…
直到她在大哥的脸上也看到这样的神情。
那是心中有所系之人,即便明知道她不会有事,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为她害怕。
陆棠之听着耳畔传来程愈的温润一声:“陆三小姐。”
她回过神,却依旧垂着头,匆匆与他屈膝半礼,口中跟着一句:“程四公子。”
众人都未曾察觉出她的失态…
陆棠之轻轻松了一口气,她抬了头看着灯火下的王昉和程愈…两人皆是出色之姿,在这夜色里星空与灯花的照映下,一个明艳恍若牡丹、一个清隽恍若清风,即便只这般站着便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心中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想隐于这黑暗之中不愿旁人瞧见,却又渴望与他们一道站在这盛世灯辉之下。
可也不过这一会…
陆棠之的面上便又流露出素日里的笑,她心中的那几分不为人知的情绪皆被这晚风吹
散,睁着一双水波潋滟、毫无杂质的桃花眼笑看着他们…不必躲藏,也不必觉得羞愧。
能认识他们,是她最高兴的事。
即便她样样不如他们,可那又如何?
他们是那样的好…
…
酒楼之上。
陆意之倚窗半坐,外头是喧闹人市,就连酒楼之中也有歌姬唱歌跳舞,传来一阵又一阵靡靡之音…而他手握一盏醇酒,未饮,只是这般握着,神色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平静。
一个身穿白衣,腰间佩香囊玉环,稍有几分娃娃脸的男人看着他这般倒是有几分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