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光滑的,又很安宁,包容所照的一切,它最客观最公正,却也最隐秘最暧昧,旁人将其视为日常工具,用以整理衣装、遮掩疲倦。
但在时明煦与时岑这里,镜子显然已经变味起码对于时明煦而言,它充满难言于口的耻感。
感官互通时,他每每站到镜前,都会感受到对方视线的流转。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时明煦开口。侍者咬牙:“你!”小家伙被过大的信息量冲昏头脑,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翡翠绿圆瞳反复游曳于时岑、时明煦和另一团浓白色半流体之间两块矿虽然很沉默,却都没有展现出惊奇,惟有对面的亚瑟展露出一点惊诧,程度却也远不及自己。
小家伙越想越委屈,在焦急间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性。
“你和我的矿,你们基因链结构完全一致,”凑到时岑身侧,谨慎地打量着他,“你们是不是分裂了?你是好矿的另一个人格吗?”
说着,指指另一只亚瑟,自以为恍然道:“矿,你离开了我,一定非常难过!所以你一直在想念,甚至幻想出另一个我我知道的,用你们社会的话来说,这叫妄想症。”
“什么啊!”时岑的亚瑟顿时不乐意,“你这没礼貌的家伙!分明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块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什么意......”
俩吵吵嚷嚷之间,佣兵和研究员已经聚首到一处此刻再聚首,彼此的面容都比上次清晰许多,那种朦胧的云雾感已经彻底消散,意识体的凝聚程度,随空间一起成长了。
二人都没有急于开口。
时明煦静静地看着对方,指尖却在轻轻发抖。他已经如此熟悉另一个自己,却又头一遭这样真切地用眼睛去描摹遑论这既是相遇,又是重逢。
已经阻断的,失而复得。在变幻莫测的命运里,不过半日,却已经恍如隔世。
站在他们共同创造的空间内,时明煦几度微微张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四下没有风,有碎发从额角垂下,蹭到眼梢。
于是,一只手轻轻拨开了它。
“小时,”时岑温声说,“我很想你。”
时明煦的眼眶微微被濡湿。
他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但此刻忽然都哽在喉间,难言一字。想念的分量太沉重,在支撑骨骼的同时,也压迫着心脏。
但,就在时岑耐心的等待中,二人间的氛围被打破。
“......总之就是这样的啦!”时岑的亚瑟忽然插入话题,指着另一只小家伙,说,“你看,好矿是坏矿的主人格,他们之前就是共享一片意识空间的。”
时明煦的亚瑟绕着两人看了又看,犹疑地问:“那......他们是共生关系?”
“不是哦。”时岑的亚瑟再度展露他的博学,“两块矿是一种奇怪的缔结关系,人类把这叫做‘伴侣’。”
对方明显有些困惑:“伴侣?”
“就是连意识体都可以相互嵌合在一起啦!”时岑的亚瑟说着,伸出自己的两只小触肢,将它们互相挨在一处碰了碰,“喏,像这样。”
对方悚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我?好哇,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你是一只坏亚瑟!”时岑的亚瑟气鼓鼓,凑到自己的矿跟前,撺掇时岑,“矿,你们再表演一下嵌合嘛。”
时明煦:“......”
虽然他知道小家伙指的只是意识体接触,但这个词语误用在这里,实在有些歧义。
他决定纠正亚瑟的说法。
但时岑反应迅速,已经动作起来。
自然而然的,佣兵拉起他的手,在五指指缝紧贴的亲密中,时岑说:“像这样?”
“嗯嗯嗯!”佣兵的亚瑟点头,转向另一个自己,“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时明煦的亚瑟惊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好绕着二人交握的双手来回打转,憋了半天,最终挤出来一句:“好矿......好矿,你如果被胁迫了,可以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