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塘刻卢寨大土司赞拉旺吉带着大管家等亲随,亲自出寨迎接自己最钟爱的大儿子泽登回来。这个调皮的家伙一个耳光把神甫打昏以后就跑内地去了,使得大土司有两年没有见过自己聪明强悍的儿子。厅里的官员去年来了无数次,要大土司交出自己的儿子去领罪,都被赞拉旺吉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不过,他也知道,那个姓王的汉官也不是真的想自己交出儿子。他是官,得走个过场不是?
远远地,石山下的草地中,几匹快马奔驰而来。
大土司有着象神鹰一样的眼睛,远远地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泽登。那跑在最前面的灰绿色身影不是自己的小老鹰吗?不是刻卢寨的希望泽登吗?
“大管家,把酒斟上,我要在这寨子门口给泽登少爷洗晦气!”赞拉旺吉一边对自己的汉人大管家胡新泉说着,一边亲手拉开了山寨的大门。“隔几天我要去求活佛,求他老人家赐给我儿子一个圣符,保佑他,保佑我的寨子永远的平安兴旺,保佑我的子民有喝不完的酥油茶,宰不完的牛羊,吃不完的青稞,哈哈!”
“老爷,酒已经斟好了,我们的小神鹰也快到了,恭喜老爷!”大管家和几个随从附和着主人。
马蹄得得,泽登也看见了寨门的众人,认出了最前面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赞拉旺吉大土司。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背上,随着胯下的骏马一声长嘶,速度瞬间又提升了不少。几个呼吸间,泽登就来到寨门前,马还没立定就飞身下马,迎向自己的父亲。
赞拉旺吉呆住了!自己的儿子怎么穿了一身汉人的衣服?那衣服,分明就和后面那几个人一样!是军服!刻卢寨的神鹰居然,居然参加了汉人的军队!?看呐!他身上还挎着枪呢!
早在骆秉璋担任四川总督的年月,汉官们就惯于挑起藏族的内部矛盾,挑唆着这个寨子打那个寨子,或者又开来大批汉兵一块儿打!汉族和藏族,事实上是相互仇恨的,汉军和藏族土军是誓不两立的!而刻卢寨大土司的儿子,今天竟然成为汉军!天啊!难道这个家伙忘记了族人的仇恨吗?!难道他忘记汉官是怎么欺负藏人的吗?这个小畜生,是该拉去点天灯的!
“啪”的一声,泽登身上被重重地抽了一鞭,那是大土司愤怒的发泄。一鞭刚过,一鞭又至!
泽登一把抓住了鞭梢,身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疼痛,他想不到自己阿爸会这样迎接自己回来!虽然,自己参加新军的时候,曾经想到过会引来阿爸的不高兴,但是,没有想到阿爸的反应会这么的剧烈。
“阿爸,停一下,听泽登跟您说!”泽登放下了鞭梢,他能夺下父亲手里的鞭子,但是,他不愿意那样做!因为,那就代表着对大土司权威的挑战,对父子亲情的亵渎。
“有什么好说的!啊!?你穿着汉军的衣服回到刻卢,有什么好说的!好吧,你就对着你的阿爸,对着族人,对着雪山草地说吧!”赞拉旺吉的眼睛圆睁着,显示出他心里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但是在深心里,他还是希望儿子能有一个足以说服自己,说服全体族人的理由。毕竟,他是自己的儿子!满清朝廷这么多年来,对川藏边的藏人一直是又拉又打的,绿营那些汉兵们,打洋人不行,可是对老实的藏人却是如凶神恶煞般。儿子穿的衣服,不是满清朝廷的旗军、绿营衣服,倒象是跑马帮的所说的汉人新军的衣服!汉人的新军,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改土归流要实行的征兆吗?!尽管,这个政策不会波及、影响到刻卢,可是其他寨子受到冲击,那还不往高原上迁吗?
“阿爸,您让我喝一口水好吗?让我的同志喝一口水好吗?今天我们可跑了400多里地啊!”泽登已经是民兴会员了,甚至,作为四川新军唯一的藏族排长(从武备学堂提前结业的),他见过龙剑铭。也亲耳听到龙督办讲汉藏一家,华夏一体的道理。他相信督办的话,相信四川新军有藏族兄弟的位置,相信自己的同志在取得政权后会执行督办制定的民族和解、民族团结政策……
“当错!给汉军提一桶水来!”赞拉旺吉依然没有松口,淡漠地把儿子和他的伙伴称为汉军。而他命令的当错,恰好是儿子从小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刻卢寨有名的年轻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