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婧院本就危如累卵,实在受不得太多折腾。
但是,活字印刷术对她诱惑确实太大,是能决定婧院往后处境的东西,本来她觉得付不起代价,就不要了,结果宁景又给了她希望,如果这机会没有抓住,她会抱憾终身,怕是辞世那一天还念着这件事。
真是抓心挠肺。
罢了,先听听宁景要此身份作何。
宁景倒是一脸气定神闲,一点也不为自己这种一开口,几乎就是要当人家女子学校校长的要求而羞愧,虽然这听起来是有点离谱,还有些变态。
他道:“我知道,彭院长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做任何有辱婧院的事,至于为何要这个身份,却是为我自己以及家人找一个保障。”
听宁景如此坦诚,彭漱玉脸色缓下来,她略略思忖,道:“我明白景先生之意,实不相瞒,在决定见景先生之后,我便调查过景先生一番,也知你目前困境,本来就算景先生不说,此次谈话结束,也会为景先生解此困局。”
“景先生以往为我玉周城婧院所做良多,如今玉周城的女子哥儿能随意进出茶楼书馆,景先生功不可没,我本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代婧院和这些女子哥儿回报景先生一二。”
宁景淡笑道:“为玉周城女子哥儿出力,是我自愿,用不着回报,再则,我助了他们,他们也成就了现在的我,本就是相互相成之事。”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那些事,玉周城受慧的女子哥儿还有婧院欠他什么,如他所说,那些行为皆是出于自愿,且他能有现在几乎是玉周城第一说书先生的地位,离不开那些女子哥儿的支持。
宁景顿了顿,看向彭漱玉,道:“敢问彭院长,对那些人要如何向我动手,了解多少呢?”
他这却是个试探,看看彭漱玉手里掌握多少守旧派的信息。
据宁景自己所知,他被州守选中去替永安城地震顶罪之事,现在还没有泄露出来,他能知道也是由于衡王。
若彭漱玉能把他面临的威胁道明,那就说明婧院背后的势力不下于衡王,起码也是有大靠山,再不济,也说明婧院对守旧派内部势力颇有渗透。
彭漱玉也没有隐瞒,道:“踏雪楼背后有州守暗手,那人是你旧时同窗之伯父,也是南燕州有名的话本先生,春秋先生,齐永元。”
“他们最近在接触你,似是想招纳你倒戈过去,只是可惜行事之人有自己的想法,把主意打到你身边录笔先生身上了。”
听到这个,宁景不由一笑,颔首道:“确定,那人是挺有自己想法的。”
彭漱玉浅浅一笑,如一朵幽昙徐徐绽放,岁月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她道:“若是景先生需要,我可出手帮你扫平此事。”
收拾区区一个话本先生,对她不过说句话的事,就算那个话本先生背靠州守又如何,难道她除了此人,州守会不顾一切来为其报仇么?
宁景却摇摇头,淡笑道:“多谢彭院长好意,此事宁景自己能处理。”
彭漱玉一连两次好心提议都被拒绝,这让她不禁蹙眉,叹道:“景先生一不要回报,二不要我等出手帮忙,那到底所求为何呢?就算如你所愿,给你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可我婧院能给的也就这些,多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提出这些,说到底还是不想直接给宁景在婧院的一个身份,固然她想要活字印刷术,可是那也是为了婧院更好,但宁景这个要求,不亚于把婧院和他绑在一起,一着不慎,婧院因此毁了也不是没可能。
要真的有那一天,便就是本末倒置了,她要那活字印刷术又有何用。
宁景轻轻一笑,却是言起其他,道:“彭院长可还记得曾经那位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谢云叔?”
彭漱玉点头,她自然记得,在婧院盛会之时,这位就是代表守旧派一方的走狗,意图将进入茶楼的女子哥儿都赶出来,维护茶楼“清净之地”,途中被宁景一人当先阻拦,还被落了好大脸面,最后死于敦夙大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里,剥皮之邢,凄惨无比。
宁景道:“谢云叔身为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好大的威名,众星捧月而来,真是风光无量,不可一世,可是最后呢?他被押入公主行宫受刑三天,无人来救,死后也无人来念。”
“彭院长觉得这是为何呢?”
彭漱玉神色微动,她明白了宁景之意。
就如她能轻描淡写决定收拾了齐永元而不担心州守来犯,那是因为她知道州守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话本先生不顾一切来寻仇,那不过一枚棋子,丢了就丢了,还会有下一枚。
当初的谢云叔如此,现在的齐永元亦如此,就连宁景,也是如此。
宁景被齐永元刁难之事,他婧院和澹御等人莫非不知?
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无人会去理会,因为宁景说到底,对他们而言,也是如谢云叔之流,至多就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他们最多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手维护一二,宁景能侥幸在两派之斗中存活下来自然是好的,死了也是他的命,不会有人去拼命护他,也不会有人拼尽所有为他报仇。
宁景现在想做的事,就是跳出棋盘,不做那一枚随时会被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