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十分小,带着忐忑不安,还有弄弄的希冀。
这个要求柳静秋实在有些不好开口,柳玉霖不比恬恬,他父亲还在,就算母亲下狱,也理应是跟着柳二哥生活,再不济,还有柳大哥这个大伯父在,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嫁出去的哥儿小叔。
这事说出去,别人都要怪他越俎代庖,瞎操心,也拂了柳家人的脸面。
再则,他夫家也不好说,宁何氏就是一大阻碍,现在汪慧淑母子不过借住几天就得受她白眼,若他把柳玉霖留下长期照顾,宁何氏想必第一个不同意。
他说完这个请求,低下了头,睫毛颤了颤。
“可以呀。”然而头顶,宁景的声音传来。
宁景将团成鹌鹑一样的人整个儿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语喊轻笑,道:“夫郎,你是这个家另一个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不必畏首畏尾,这是你的家,你不是客,你是主,知道么。”
他刚刚神情严肃,并不是为了柳玉霖,而是柳静秋,他发现就算过了这么久,柳静秋在这个家依旧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许多事不敢做主,听之任之,仿佛一个客人借住在这里。
留下柳玉霖这件事很小,外面风言风语又如何,总有办法解决,最重要还是看他们收养人的意愿。
柳静秋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却不敢做主决定这件事,是他从心里就没有把自己摆上位置,许多事情都在恳求宁景。
是恳求,不是征求。
柳静秋额头抵在宁景肩上,听他道:“在这个家,你想做什么就做,想留下谁就留,可以和我商量,但不是事事看我意见才敢决定,夫郎,你要勇敢起来,做想做的事,我永远在背后给你撑腰,为夫也相信夫郎很聪明,那些事都可以办到,对不对?”
“……嗯。”
半晌,宁景听到他闷闷应了一声,笑了笑,下巴蹭蹭他的头发,道:“我宁景永远是柳静秋的依靠,这个家永远是夫郎的”
……
平遥城,衙门。
随着一纸和离书,事情尘埃落定,县令大人慈悲,特许汪氏三天处理好身边的事情,再入狱中。
柳二哥捏着和离书,脸色铁青,在周围人指点的目光下,他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抬手想撕了和离书,却是犹豫再三,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汪慧淑倒是挺平淡,抬头看了眼外面湛蓝天空,她身边还有两个陪着她的妇人,一个是她嫂子,还有一个手帕交,她母亲还在家中等着她。
柳静秋坐在马车内,看着这一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和离也很快,不过一刻钟,就从原来的生活里彻底剥离出来。
因为是妻子主动和离,和离书上甚至不需要丈夫签字,到衙门请示后,妻子不反悔,这事就可确定,由衙门认定,两姓离分,此后不再有任何瓜葛。
可,丈夫离开后,妻子还要遭受三年牢狱,因其主动和离,对丈夫不忠,对老人不孝,对子女不慈,特有此罚,以此为警示。
汪慧淑过来和柳静秋打了个招呼,然后和自己的嫂嫂们先离开了,而柳静秋还在等宁景回来。
衙门里,宁景正在和县令周旋,他既然说只要汪慧淑愿意和离,后续的事由他解决,那定然不是说大话,此时就是为这事和县令商议。
平遥县令施施然放下茶盏,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盒子,微微开合,可见里面银色流转,他慢条斯理道:“宁秀才啊,你可真是操心的很,不过呢,与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本官也欢喜,就不嗦了。”
“在本官这,人命尚且可以买卖,遑论区区个和离罪,但是”
“今后三年,汪氏不得出现在平遥城附近,也不得被相熟之人看见,若此事被人堪破,本官少不得治她一个越狱之罪!”
宁景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在下省的,多谢县令大人。”
只要不出现在平遥城附近,那事情就简单,大不了他去玉周城帮汪慧淑寻个差事,在外面做三年工再回来,还能攒些银钱回来怎么也比在狱中枯朽三年的好。
这次为了汪慧淑的事,宁景前后打点就花了近二百两,不过幸好有柳和宜补偿汪慧淑的三百两,宁景可以直接从里面扣,还能剩下一百两给汪慧淑,就当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一个主动和离的女人,往后极难再有自己的家庭,这个世道,对她难了不止一筹,唯有多点银子才有保障。
至于汪慧淑的卖身契,这件事可大可小,因为卖身契上只直接把她这个人抵卖了,却没有说清楚多少银子赎回。
其实一般人家都会限定个数字,留待日后有能力了再把人赎回来,可这张卖身契上却没有,足可见柳二哥压根没想把她赎回。
不过,也恰是如此,现在却可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