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如果不是日期已经跨过一年的轮回,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他恐怕还没有感受到春天的来临。气温不再像之前那样寒冷,可一切植物却并未展露出生机盎然,反而原本常青种也跟着开始有些颓败。

仔细想来,这好像在之前就已经有了预兆。

埃米特又将洛娜留下的种子拿了出来, 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这像是一个果核, 上面干干净净, 只有些纹路。

他想到很多东西, 例如洛娜的离开,例如“春天不会太远”这句话,例如所有的第四章 都是枯萎藤,它们最终指向的都是同一个意识。

或许第四章 的司星者枯萎藤正在遭遇什么,这些东西正是在反应对方身上的遭遇……就如同被扑杀。

埃米特将种子端详了一会之后又将它收进了口袋。无论是枯萎藤还是洛娜,他都相信她们没有问题,现在所经历的或许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寒冬。

眼下他手里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他打算在书店先处理他的这部分书籍,抽空去看一眼格兰登是否有寄报□□到商行。提及寄送商行……埃米特倒是记起来诺伯特说给他拿了书回来。

他回到柜台后翻找了一下,把暂放在柜台后方椅子下的书拿起来放到桌上。只是刚从桌上搬离,他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的轻响。

埃米特低头看去,镜子里正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有一段时间没好好审视过埃米特这张脸,这会再看到时他忽然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他曾经以其他方式看到过的脸庞,可更像他在镜子里看见的另一个存在使用的模样。

他低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好一会,而后才将这面被判定为仪式用品的镜子碎片从柜台后拿了起来。

可能是中间又被谁拿出来过,也可能是之前收起来时没注意,但总之,有这么一小块镜子碎片就在刚才放置的书籍后。埃米特拨弄着手里的镜面碎片,盯着里面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忽然注意到他身后也有双眼睛正从镜面之中看着他的双眼。

之前只是感觉对方很像那个不知姓名的人,可眼下当他们的双眼同时出现在镜子里时,埃米特又忽然感觉阿列克切的眼睛和自己很像。

他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阿列克切抿着嘴,摇了摇头。他无法说话,但在照顾埃米特,或者说当一个仆人这件事上做的却没什么问题。

埃米特又将他扫视了一眼,回头看了看门外,确定这一时半会除了某为第三章 的“阅读者”会突然到访,其他人不会来到这之后,这才向着阿列克切招了招手。

“到我跟前来。”

阿列克切向着他的方向迈近了一步,接着又忽然停下来,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

对方一定是想要表达什么,但又因为某些事情的限制而没有说。埃米特不想承认,可他就是讨厌一个人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的确应当成为一个“旁观者”,可一旦参与到某些事情之中,那就决定了他无法轻易抽身。他不喜欢无能为力的事,他不想当无能为力的人。

埃米特朝着阿列克切伸出手,示意道:“有什么想说的就在我手里写下来吧,不管交流对于你来说有多么困难,眼下我们是应当要交流的。”

阿列克切犹豫着,缓缓将手指放在了他的手心:“您想问我什么?”

埃米特点头:“对,昨天我的状态并不好,这件事情我需要先向你道歉。”语毕他微微低头,为一个对方并不在意的事情致歉,接着,他又抬起头直直看进对方的眼底,“你的表达并不方便,为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沟通更加有效、便利且快捷,我想我应当与你开门见山地讨论一些问题。”

阿列克切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蓬松起毛,提防着某些看不见的威胁。

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埃米特却先他一步将他的手留在了自己手心。

埃米特握着他的手,脸上挂起一些微笑,笑意却未深至眼底:“你不用紧张,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目标,甚至很可能就是为了我而来的。”

阿列克切僵硬在原地,低下了头,不敢回视他。

埃米特了然:“既然你默认了这一件事,那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应当要好谈地多。你愿意告诉我吗?阿列克切,你了解天之上的事情是吗?是有人派遣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你是哪一章的存在?是代行者还是执笔者?”

他问的问题有些多,而阿列克切明显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他手想往回缩,逃避的意味过于明显。

埃米特声音冷下来些许:“我可以不计较一切收留你、信任你,并为你提供我能提供的帮助,可是这不是我应该做的,阿列克切,我希望你能明白。上一个这样做的……”他闭上了眼,“已经为我带来困扰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重演。”

叹息一样的语调消散在空气中,埃米特脑海中几乎都是他能回想起来的和某人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在这样的环境里尤为鲜明,似乎这所书店里的光线和味道都会为他带来独此一份的回忆,帮助他记起过往的那些事情,也更让现在令他难受。

或许很快,这份难受的感觉也会消弭。就如同现在提及那个人时,他不再会前不久时那样痛苦。

有些冰冷的温度包裹住了他拉着阿列克切的那只手,埃米特睁开眼,阿列克切站在他跟前,低垂着眼,深蓝的眼瞳像是盛了一汪水。

对方轻柔地将他的掌心摊开,一笔一笔地在他手心里写着:“我了解,我自己来的,我是执笔者,我是第十二章 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