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儿,我们孝敬母亲,敬重主母,常为不曾谋面的父亲祈福。作为孙女,祖母在世时每逢初一十五,定要去她老人家跟前请安,从不间断,她老人家去了,我们日日佛前三炷香,不曾疏忽。作为姐姐,我们关心幼弟,小维身上的衣裳鞋袜荷包香囊,大多出自我们之手。至于作为公主,那确实很抱歉,从没人告诉过我们应该要如何做。总之我们已然尽力。
您若觉得哪里还有不满,该从您自己身上找问题。您该问问您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您是否在您能力范围内,尽了最大努力给您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条件,给了充足的选择?
作为一个丈夫,您是否问心无愧的尽了丈夫应尽的责任?作为一家之主,在您的管理和带领下,家里妻妾是否和睦?子女是否互相关爱?仆从是否遵守规矩?”
皇帝:“……”
大太监:“……”
皇帝想和这母女讲律法,这三人给他讲人情。皇帝跟她们讲人情,这母女和他讲责任。皇帝和她们讲责任,这三人和他讲担当。
纯纯的耍流氓。
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直接说人家说的不对。
作为人,他确实有所偏好,他看重身为嫡子的太子,欣赏身为长子的老大,赞扬老三的谋略,也喜欢活泼的二十,老四乃至老十六,各个在他心里有鲜活的印象。他的精力有限,给了这些孩子太多关注,旁人自然注定被遗忘。
但这种偏心,他不能当着没被偏爱的孩子面儿,大喇喇说出来。不能明晃晃告诉孩子:
“父皇之所以不重视你,是因为你母亲不讨父皇欢心,你自己不够活泼聪慧。是因为你从不主动去争取父皇的关注,你不争取,父皇没空去关注你。”
她们与他讲的是她们的道理,可皇帝遵循的是他的道理。
这世上没有叫皇帝附身去迁就她们的道理,那只能她们努力上前,顺着他制定的道理走。
若她们非要皇帝按照她们的道理行事,前朝后宫无数人,各有各的道理,做皇帝的要不要也去附身迁就,按着他们的道理走?
这朝堂迟早乱套。
皇帝心里感叹,悟不透这一层,这母女三人永远走不到人前,终归是太天真。
如今能在前朝后宫显露锋芒,长盛不衰的,哪个不是懂了这个道理,揣摩规则,顺应规则,借风行事的?
皇帝觉得可惜,若这是两个儿子,早早地在上书房接受先生们教导,或许将来大有所为。
眼下这般,皇帝问郭月:
“你自有你的道理,咱们父女谁都无法说服谁,那各自退一步如何?父皇不要求你像其他姊妹一般,学些劳什子规矩,你告诉父皇,你这身打扮,是想如何?”
郭云实话实说:
“女儿想出家做个居士,若能在宫外有个由女儿做主的道观便再好不过,没有也无碍,日日在钟秀宫为父皇母后祈福也很好,不过长此以往,怕是钟娘娘会厌烦。”
皇帝不置可否,偏头问站在一旁的郭月:
“你也这般想的?”
郭月盈盈一拜,垂首道:
“是,还请父皇成全。”
室内一时无话,皇帝将目光转向余答应,眼神看不出情绪,问她:
“你呢?你又想做什么?”
余答应垂首慢条斯理整理衣摆,漫不经心道:
“进宫十余载,三个孩子便是妾身的全部,孩子在哪儿,妾身做娘的心便在哪儿。孩子们若健健康康的,妾身身处钟秀宫也觉愉悦。孩子们看开了想出家,妾身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陪着他们出家。
毕竟这诺大的紫禁城,完完全全属于三个孩子的,只有妾身这个当娘的。若连妾身都不支持他们,谁还能一心想着他们?只愿他们一心平安顺遂?”
皇帝说:“你这是胡闹,无条件纵着他们,总有一天他们把天给你捅个窟窿!”
余答应不以为意道:
“无条件纵着?陛下可真会说笑,你瞧妾身这样儿,拿什么无条件纵着孩子?哪怕孩子们真想把天捅个窟窿,妾身除了一身碎骨,连个杆儿都给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