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露出为难的神色:“腿上的伤太严重了,或许......需要先接骨以后再看。”
医生的措辞很谨慎,他不敢说出保证,因为这样的伤势也是他从医以来生平仅见,他不敢把话说绝,想再给哨兵一点希望。
哨兵听见他这话却突然笑了一下,面部肌肉的走势有些抽动,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几乎不像是人类的所能发出来的声音,轻轻吸了口气。
“我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地上爬,是吗?”
“不会的......”医生没有回答,薄长烬抢先开口,他的喉咙剧烈的滚动了一下,手掌几乎在发抖,他几乎能感觉到哨兵在听见诊断后整个人的灰败。
他把哨兵小心的放下而后和医生走出去,动作轻柔而缓慢,哨兵没有任何反抗。
在酒馆走廊外医生拿出了手中暂时能找出来的药和针剂,有针对哨兵的镇定剂和麻醉剂,最后拿出来的是止血药和纱布。
“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吗?”向导整个人再次紧张起来。
“把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医生摇摇头,看着向导的肩膀递上一片纱布。
向导的肩膀依然在汩汩流血,只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哨兵身上,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医生只是一个普通人,然而在这个镇子里待的时间太长,接触的哨兵也不计其数,思索片刻皱着眉头道。
“哨兵的五感敏锐,引起哨兵失控的原因也多种多样不一而同,有时候是白噪音,有时候是过去的经历以及心理因素。”
“他好像非常抵触别人的接近,刚刚关门的时候他又似乎很是紧张,这可能是取决于他的经历,”医生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他是不是曾经被抛下过?”
只是这句话一出来薄长烬整个人都仿佛愣住了,瞳孔骤缩,像是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来气。
一直到医生走后薄长烬靠在门扉上,手指紧紧的抓住门把手,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是的,哨兵被抛下过。
被自己抛下,在十年前,他为自己出生入死,竭尽全力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自己抛下了他。
空气都好像变得沉重起来,他对着那轮月亮,很久才找回一丝力气推开了门。
哨兵枯躺在原地,像是失去了灵魂,空落落的眼睛像是深渊,如果不是心口的起伏会让人怀疑这已经是一具尸体。
向导一步一步走过去半跪在哨兵的床前,他温暖的手包裹住哨兵畸形的手指,用额头抵在他的掌心,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溢出:“我会治好你的。”
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一个郑重的许诺。
哨兵没有理会他,只是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凹陷的眼框静静注视着房梁。
仿佛他的灵魂早已死去,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依然飘在世上,在某一刻只要施加一点少许的伤害,或者给他一个微小的机会,他就会像是一盏烧到尽头的油灯,扑的一下就熄灭了。
这种联想让向导感到惶恐,他救下了楚倦,但是没有救下他的心,他忍不住收紧掌心,企图把这个人更深的掌控保护起来,牢牢护在自己怀里,又生怕攥疼了他。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回头就能回到原地,譬如哨兵的眼睛,就永远的失去了光明。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矛盾?这种痛苦撕扯着薄长烬的脑子,让他无法闭眼。
酒馆二楼有一个大的木桶,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洗澡,薄长烬在一楼拎上来了热水打算先给哨兵清理一下。
在脱衣服的时候,哨兵一直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空洞的眼框死死的盯住薄长烬的方向,嘴唇抿紧,是防备又恶狠狠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薄长烬有一丝好笑,只能放缓了声音解释:“只是清理的伤口上药,忍一忍好不好?”
哨兵可能想歪了,他虽然喜欢他,确实想得到他,却还没有当真急色到这个地步。
他会用冬藏这个身份把哨兵治愈,一步一步走入他的心。
哨兵的脸更青白了一些,腮边的肌肉绷得非常紧,畸形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衣领,半晌,阖上眼帘:“我,自己来。”
因为楚倦的腿无法行走,薄长烬把哨兵抱了过去,先把人放进温热的水流当中,在浴桶旁边放了一把椅子,而后握着哨兵的手一一摸过椅子上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