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鹿披着一件楚倦的衣裳坐在窗前,窗前罕见的放着一壶清酒,背影清瘦落寞,浓郁的酒气就是让人想忽视都难,毕方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内君最是清润稳重之人,对待任何事都是不疾不徐,如何会有借酒浇愁的一日,可他不敢规劝,只能低声道:“内君命我找的法术找到了。”
听见声音谢沉鹿有些迟缓的放下酒杯,古术已经轻放在桌上,他拿过来借着月色看了一眼,食指不由得微微曲起。
那是整个世间最为顶尖的幻术,构筑削减曾经发生的记忆。
“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吗?”
毕方思索了一瞬,有些迟疑的模样摇摇头:“这是上古禁术,如今对此术的记载不多,我只找到一些说法,虽能修改记忆,但恐会令记忆错乱......”
记忆错乱,谢沉鹿沉默了一瞬:“对身体可有损伤?”
“按理来说不会,”毕方也不大确定的模样,“往前似乎用此术的人不多,倒没有留下于身体有碍的记载,只是可能对于神智有损......”
闻言谢沉鹿蜷缩的手指才缓缓舒展开来,眉眼间郁色稍缓。
“退下。”
他声音平静,不见什么波澜,倒是毕方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内君,您......”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谢沉鹿发上淋漓的鲜血,背后有一道未曾愈合的伤口,谢沉鹿愣了愣,是方才撞的,明明该是疼痛难忍的,他竟然一丝都未曾感觉到。
或许是太过绝望了。
月色清寒,他一步一步走到内殿,楚倦汲取天地龙脉重塑仙骨,现在体内灵力太盛还需要时间吸纳,因此短暂的陷入沉眠。
他难得的这样平静,没有跟自己针锋相对也没有淡漠置之,好像醒过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就像三百年前醒过来会第一时间问沉鹿去了哪里。
冰凉的手指一寸一寸沿着楚倦的眉眼描画而过,他慢慢伏在楚倦的榻前,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显露出色厉内荏下的虚弱不堪。
“殿下,我到底该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他低声喃喃自语,仿佛是自嘲。
“是不是我这一辈子无论怎样做,你都不会原谅我?”
既舍不得伤你害你,又不能狠心放下你 ,可要放弃多难了,他想他这一辈子可能都做不到了。
谢沉鹿恍惚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刚有团子的前几个月,团子一直是乖巧的小龙,从来不吵他,不闹他,可天生龙族后裔生命天生就危险,在他腹中就开始汲取父体灵力,贪吃的很。
龙族乃是天地间至强的生灵,天地恒久,越是强悍的生命延续就越发艰难,按照团子吞灵力的速度恐怕不到诞生就先得把他吸干。
楚倦心疼他,只能日日为他相渡灵力,几乎一身灵力全损耗在他身上。
团子饿了自己夺取灵力生长的时候他就格外痛苦,疼的眉头紧皱,冷汗涔涔,是楚倦握着他的手用各种各样的天地灵物喂养他们两个。
后来他身体愈发虚弱,楚倦怕他出任何意外,碧霄殿里的桌椅都要包裹上绸布,桌椅四角圆润,生怕他磕到碰到一点。
他和楚倦祭拜过天地,团子却是由两人精血凝结而后由他诞下,楚倦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团子一样就剜下龙角陷入长眠。
梦里画面变换,是某一日他在外头团子突然饿了鲸吞蚕食一样汲取他的灵力,他几乎站不住跪倒在地,背后突然有人扶住他的腰身。
他回过头,梦里的人一身白衣,温润的掌心护在他手臂左右,问他:“沉鹿,疼吗?”
疼啊,疼的快要死去了,可他说不出口,梦里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身后的人,也许从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清那一刻他眼底的依赖和全然交付的信任。
那是来不及诉说的,沉封于心底的爱恋。
也许那时的期许是不假的,殿下或许是真的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谢沉鹿睁开眼,沉眠中的人似乎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他赶忙靠近过去,想将人从噩梦当中拉回,而后听见睡眠中的人轻声念一个名字。
急促的,低缓的,不自觉的喊:“凰奕......”
凤凰。
他在喊凤凰,他在睡梦中喊着凤凰的名字,在他们刚刚经历过那样的纠缠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