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骐虽是出身王家,但在西南驻地多年,带着西南那帮兵匪子,自己身上便也多少沾点了些匪气。一人长的刀挂在腰侧,玄铁冷硬的质地,看得人心生寒意。
他见谢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跟前,回头问太后:“这便是你说的……谢十三?”
“何事闯进殿来?”太后扬声问道,意待责备。
“没事就不能见皇祖母一面么?”谢言之凿凿,“孙儿在鹿鸣居待了这么些天,也不见皇祖母想念,只好厚着脸皮自己进宫来了。”
“你倒自得意趣。”太后板着脸,却隐含笑意,“这么快就忘了为何挨哀家的鞭子了?”
祖孙二人的一问一答,引得初次见面的王骐对谢兴致盎然。他从高台上踱步而下来到谢面前,自上而下地捏住谢的下颚,将他的脸抬起来细细端详。
因常年与兵刃打交道,王骐的虎口结了层厚厚的茧,蹭得谢有些刺痛。谢便也不忍着,蹙着眉直勾勾地看他,尽显不满。
王骐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在审视什么能买卖的物件,半晌才松手:“像个龇牙咧嘴的小狼,也难怪你会喜欢他。”
太后:“随你如何说。”
“我看是宫中许久没有后辈敢这般与你说话,你寂寞了吧。”王骐起身负手,悠悠望向太后,“那些被你养得畏畏缩缩的小鸡崽们,连直视你都不敢,又怎会如他这般灵动?太后娘娘,你入宫至今,也将近二十载了罢。”
话至末了,竟有些感慨时光易逝的滋味了。
不过这是独属于他们王家的恩怨,在外人面前还是点到为止。看来今日王骐来这锦鸾殿的目的也已达到,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准备提刀出殿。
谢却在此时直起身来,脆生生地叫住他:“王大人请留步。”
“嗯?”王骐脚步一顿,“如何?你今日不是来看你皇祖母,而是来看我的?”
在王骐与太后二人灼灼的视线里,谢淡然问道:“敢问大人可是有攻打高句丽的意愿?”
王骐不语,只脸色微妙地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随后朗声一笑:“没想到十三殿下年纪虽小,却对朝堂上的事甚为关心。”
这句问话实属多余。早朝上的事早已在外臣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诸如世家一类的反战派在朝堂上对王骐口诛笔伐,说什么逢战必伤,大周的兵经不起山长路远的折腾,责令其打哪来回哪去。
王骐正为这事烦闷透顶。
这群眼高于顶的酸腐书生们懂个屁!
谢:“王大人不必如此试探,我当初既领下皇祖母的鞭子,自然便知晓皇祖母的意思,参与政务,为皇祖母分忧早已被准许。”
王骐面上不动声色,手却不自觉地往下握在了刀柄处,那是他惯用的思索动作。
“哦?那十三殿下对此有何高见?”
谢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年后,大人必可一战。”
*
杜喻之刚从睡梦中睁开眼,就被一只手拎着耳朵从床上拖出了被窝。雾蒙蒙的天连城外的鸡都没醒,杜喻之还以为睡在身侧才的夫人做了噩梦,忙闭着眼摸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一巴掌兜头而至。杜喻之被拍得一蒙,就见自家夫人焦急着脸喊:“别睡了!宫里来人了!”
“来人?什么人?”杜喻之懵懵懂懂。
“叫你去上朝的人!”
杜喻之猛地惊醒。
这般催命似的,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杜喻之匆匆忙忙穿好官服,边整理官帽边上了轿子。
等他到了皇宫,才发现有许多同僚都同他一样,俨然刚从温香软玉里被挖出来。打眼一看,除了昏昏沉沉仍未睡醒的几位大人,还有一两个熟面孔。
其中最为打眼的是那位风流倜傥的秦大人。
这些年来秦家虽失势,但嫡系一脉仍留在京中,几十年前,秦家在民间威望堪称最盛,在诗文艺术、经史著述上亦有卓越的造诣。
而后时光轮转,秦家到了秦庭手中,已沦为专为苏绣提供出货渠道的商贾之家,在朝中只谋得个一官半职。若不是姓名里有“秦”这个字,恐怕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