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倒春寒 郝连春水 6654 字 4个月前

“什么?”水岛空沉默良久方才开了口,脸上透出几许莫名,幽黑沉静的眸子似是茫然,“什么叫‘搞在一起’?”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眼角,心里一通猛嚎————你丫还装自己是正牌国窖,要不要脸?!特么假醇是吧?!

两人就定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背景是角落传出来短促而凄厉的嘶鸣,半晌,眼见水岛空那副‘勤学好问’模样越发显得诚恳,我猛地扭开脑袋,脸皮重重一颤。

这这这,这人是真的某方面不谙世事呢?还是…演技精湛?

还有…让我怎么解释?我特么脑子进水才真的解释!

眼珠子上下左右寻巡,脸皮子忍不住…有些发烫。

劳资是个皮粗肉糙的流氓,说话荤腥不忌,此时此地,遇到不知是真是假的‘儿童’…

还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待要不吐不快,盯着那双俨然纯洁无暇的眼睛,总有猥琐现行犯的罪恶感。

卧槽!

沉默,沉默,沉默…

直等到角落那处的动静渐渐低下来,伴随而至的尖叫带出几缕奄奄一息的味道,水岛空才象是恍然回神,“住手。”

语气平淡无波,说话间他越过我身侧走向角落,仿佛思考片刻复又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带下去,下阶段实验开始前让她休息。”

‘她’?注意到水岛空话语中的特定称谓,我一怔,又猛地一惊————话说回来,我怎么分辨出来的?

呃~心念一转,忽又恍悟,日语中的称谓,[他、她、它]是特别区分开的…话说…我似乎潜意识比反应快…这么一想…记忆可能真的有缺失。

然后…水岛空这般清楚那物的情况…别是那活尸生前…

我惊疑不定的打量正被那两名研究员驱赶着朝来处爬去的那物,试图从破烂不堪的躯体上寻出区分性别的特征来。

半晌,却是无果。

那物四肢着地,野兽般踽踽而行,围拢在附近的两名研究员不时挥舞手中黑色长杆,顶端爆出的幽蓝电光形成一个电网,那物行动稍加迟疑,身上就迸出烧灼的焦黑。

她它?浑身剧烈颤抖着,头颅微微扭转,狺狺低吠中除却痛楚,还带着怯弱与屈服,行动间,背姿彷如夹着尾巴的败犬。

不多时,那物被驱入打开的那道出入口,两名研究员紧跟着入内,几秒钟后,墙壁嗡一声从两边朝中央闭拢。

室内只余得我和水岛空两人。

…………

收回视线,我定定看着水岛空,眯了眯眼,“为什么?”

“为什么?”他仿佛鹦鹉学舌般重复,清澈而又平静的黑眸漾出一丝不解,“秋子,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

倾身靠到我面前,目光细细巡视我,水岛空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神情竟是真的茫然,“你的遣词用句…”

停顿片刻,他弯起嘴角,“说起来,人类的语言结构真的很有意思,可以一语双关,又能够借用毫不相干的字词比喻某些特定行为。”

“让我好好想一想。”

————尼玛!既然如此劳资就不打扰了诶~我朝天翻个白眼,返身就朝室内那张床爬过去,让他好生想明白。

才刚一屁股坐上床沿,水岛空跟着凑过来,站在离我两步距离的位置,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略略扬高色声线,似是…喜悦?

“你问我为什么那样对她?”

“那么…”我低头理了理一身皱巴巴的衣物,装作不以为意的反问,“你的答案呢?”

眼前这位无论是脑神经接驳错误,还是旁的什么坑爹原因,我都打定主意不理会————劳资才不会被气得吐血,又不是我什么人,将来如何管他去死。

装可爱什么的…这点姿色还比不上…谁?!

手下动作不经意一僵,我皱了皱眉…刹那间,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是谁?!我理所当然认为无比可爱、喜闻乐见对方装无辜的…是谁?!

掀起一角的记忆转瞬间被浓雾覆盖,吉光片羽的零碎片段于我毫无意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却在此时…

身侧空气一沉,水岛空紧挨着我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秋子你不记得了,她是我们联手的成就啊——”

我扭头斜了眼仿佛有些挣扎的水岛空一眼,挑了挑眉,“哦?然后?”

…………

水岛空眼神瞬也不瞬盯着我,用极是缓慢的语气,徐徐道来。

正如我所料,那物生前是他所熟悉的人。

————水岛夕,他的姐姐。

当然,这指的是活着的时候。

旁的细节他一概模糊略过,重点突出的是结局:

死亡的水岛夕被‘伤心欲绝’的弟弟,和‘甘愿和他一同背负罪责’的秋子联手从冥府带回来,情节抄袭古代希腊神话中奥菲斯搭救爱妻一事。

后果也与奥菲斯忍不住回头导致永远失去爱妻相仿。

回来的水岛夕…变成那副不生不死模样,关键环节哪里出错,水岛空和秋子也不甚明了,只是用尽手段也无法令得水岛夕恢复神智。

他说得情文并茂,我听得浑身发毛。

一番冗长的言语之后,水岛空沉默下来,我抽了抽嘴角,颤巍巍举高爪子,作不耻下问状,“那么…我…哪里学到的本领?”那分明不是普通人该具备的生活技能吧?

水岛空抿了抿嘴角,神情蓦然化为悲凉,“秋子,你和我都是异能者啊~”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按到我的肩上,他侧身直视我,言之凿凿,“现在…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坑爹呢你!强忍住一掌扇过去的欲望,我抿紧嘴角,直直回望。

良久,水岛空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你不相信?算了——可是,姐姐这样…”收紧指尖的力道,他缓缓张口,然后…

图穷匕见。

“秋子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的,对不对?”

“虽然失去部分记忆,但你的异能与生俱来,所学忘记得一干二净也应该依凭本能。”

…………

许是我沉默太久,水岛空的脸上露出几丝焦急神色,“秋子,我和你都无法推托责任。”

深吸一口气,我反手按住他的手掌将之摘下来,随即逼到他眼底,冷冷的回答,“杀了她,我们共同承担罪责。”

杀了她!都那样没尊严了,为什么不肯让她解脱?

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忍瘁睹,你呢?身为血亲的你…慈悲在哪里?

水岛空面沉如水,眸光闪烁不定,“没有其它办法?”

我眯了眯眼,据实以告,“那也是…唯一的补救之法。”

他的话虽然该打个折扣,那物的下场却有目共睹…她它?必然是从鬼门关强制拖回来的戾魄附在某具身体内,且原本的死亡也并非自然抑或意外造成。

她它生前遭遇定是极惨烈,否则没理由滞留鬼门关…只有挟着冲天怨气,生前又未有罪孽,方才可能逗留那处。

满身罪恶之人挟着怨气死后是会堕入饿鬼道,天道制约万物,不允许死灵随意入世,水岛夕那样的没有机遇逃离就徘徊冥府入口。

只有等到仇敌狭路相逢…黄泉业镜前一切水落石出,她消去戾气转入轮回,仇敌或许拘禁地狱赎完孽障,或许跟着转世,来生自然恶有恶报。

所谓前生债今世还,不然人家怎么总说‘不修今生修来世’呢?因果就是如此安排。

水岛空奢望拖回人世的恶鬼戾魄如常人生存,先不说我没那逆天本事,就是做得到…我也万万不肯施以援手的。

不是我铁石心肠,实在是怵目惊心…那活尸要养到这般境地,戾气深厚到稍微异动,黑杆所带符咒就迸发,过程中要填进去多少性命?

更可怕的是,那物的情况分明是被刻意豢养。

这样一想…水岛空此人…此人一而再再而三,除却蒙骗…性格也是极恶毒。

我算是无关紧要之人也就罢了,他有所图手段百出还情有可原;水岛夕是他的血亲也这般对待…想想就令人齿冷。

心思百转千回,我险些按捺不住…最后关头又生生忍下来。

…………浅-草-微-露- 整-理

过了很久,水岛空长吁一声,凝滞的神色微微一动,似是考虑清楚后痛下决心,“等第三阶段试验完成…按你的提议销毁。”

我垂下眼睫,掩去浮现的恨怒————销毁?说得真好!畜生!常人都说‘物伤其类’,水岛空…根本不是人吧?

讨厌一个人到极点,大概就如我一般转为恨意…

怒火焚烧,每每转念就欲要不顾一切攻击对方,在理智失控之前我强自转开注意力,然后…电光火石间…回想起未曾留意的一处细节。

彼时他说,‘现在…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一样?劳资哪里倒霉到和畜生同类?!不,水岛空这种…比牲口还不如吧?!

等等等等!

‘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我猛地抬头,眼睛睁到暴突的程度————这丫头现在是克隆体吧?!水岛空…

喉咙咯咯几声,我咽下一口口水,涩涩的张开,“你…你是…你也是?”

水岛空没有回答,眼底的眸光却蓦然暗沉下来。

这般…凶狠中略带憎恨的表现…类似于被人当庭揭开…我忙不迭松手,身体后仰来开彼此距离,以防他暴动。

彷如凝固般的沉默蔓延开来,水岛空定在原位,身形与表情都似是石雕,过了很久,他放软身体,面上露出几缕哀戚,“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将头扭向另一边,仿佛是不敢面对真相,“我不知道该如何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