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走!”
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镇定,在迅速抹去眼泪之后,不顾旁人犹疑担忧的目光,冷静下令,将他小心搬上准备好的轻便肩舆,由两名侍卫抬起,跟在卫临风身后,在宫内殿外一片厮杀声中,行走如飞。
她知道,在那具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身躯中,却是隐藏着世间罕见的坚韧意志,他一定行的,一定能扛过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
趁着夜色,出了长青宫,径直朝甘泉宫而去,路上遇到几队宫禁侍卫前来查探,看着卫临风眼底闪过的一抹厉色,收起仁慈之心,直接交由他去处理。
血肉横飞,惨叫声声,仿佛与她无关,只是跟着肩舆拼尽全力前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他不能死!不能!
为此,她情愿上天入地,弑佛杀魔!
甘泉宫中各处都有过修补翻新,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走近那间熟悉的小屋,门口坐着年老宫女,正持着油灯,痴痴呆呆看着出神,口中轻轻哼唱。
“天上星,亮晶晶;湖边竹,青盈盈……”
“让开!”
一名侍卫持刀冲过去,正欲将之一脚踹开,君浣溪赶紧出声:“不要伤她!”
疾步过去,扶起那老人,轻声道:“小皇子病了,病得很重很重,我们要把他带出宫去医治,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皇子……病了……病了……”
那宫女喃喃念着,面上现出惊慌的神色来,急声道:“是他们,他们一心想害娘娘,想害小皇子……你们快走,快带他走,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回来了!”
君浣溪点头:“你放心,我会保护他的。”
她会保护他,用她的生命,她所有的一切……
众人进了屋,顺着床榻下的机关暗道一路前行,此番人手众多,卫临风手下都是精兵强将,自然不像当年那般辛苦,甚是顺利就到了约定地点。
沈奕安早已备好马匹车辆和随行物事,吴寿黄芩等人正站在洞外焦急等候,一见他们从山洞出来,呼啦一声围了过来。
“陛下……”
“不准碰她,上车再说!”
君浣溪厉声喝止来人,帮着将肩舆缓慢托上马车,自己接过黄芩手中的药箱水壶,也跟着爬止车去。
沈奕安从车前转头过来,急急询问:“我们去哪里?”
君浣溪与卫临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京郊行宫!”
以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长途颠簸是肯定不行的,只能是就近医治:而京郊行宫在京城之外,这些年来因为帝王从不莅临,一直冷清萧索,宫变风波暂时还未殃及于此,只要严守风声,应该问题不大。
再说,这也是利用对手一个心理盲点,救人出宫之后,并不匆匆逃跑远离,而是就藏在眼皮下,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是追得精疲力竭的时候了!
有了这个时间差,她坚信,天子的身体,也是慢慢好转了。
吴寿跟着上了车,看着肩舆上形容枯稿气若游丝之人,默默流泪:“君大夫,陛下……他到底是什么病?”
“现在还不能确定,先号脉诊断再说。”
话是如此,手指却是抖得连覆在他身上的薄被都掀不开,整个人都是微微打颤,咬住嘴唇,情不自禁掩面低泣。
这将近四年来,曾经在心底设想过与他重逢的情景,自己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他,或冷傲,或随和,或漠视,或无语,或歉疚,却从不曾想到,这些,通通不是……
千回百转,沧海桑田,自己固然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他却更不是当初的那个他!
当初情深意浓之时,日日怀抱那健硕强劲的身躯,夜夜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而今,他的身子,轻薄得只像是一具空洞的躯壳;他的心跳,已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马车缓缓前行,心中却是涌起阵阵后怕,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远甚于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铁蹄铮铮的恐惧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