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
房间里有着浓郁的药香,以及男子的谈话声,声音极低,听得不甚清楚。
头很痛,像是才被硬物撞击过;嘴巴很苦,不知被灌进过多少剂量的汤药;而脸颊上,似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微微生凉。
唔,汤药倒是没啥问题,只是这药膏——
难道不知道她采药配药很辛苦吗,涂这么多在她脸上,怕是用掉了整整一瓶,这些个败家子,看刀子醒来不好生收拾他们……
醒来……醒来……
身上好痛,胸口和后腰都痛,眼皮跳了跳,仍是没能顺利睁开,头一偏,又昏睡了过去。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好久没有这样睡过了,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不用去想……
可是,她不能就这样睡下去,她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他危在旦夕,还在等着她去救啊!
卫临风不肯帮她,那么她该去找谁?
该去找谁?
……
“这些年来,她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睡着了还皱眉?!”
“你还好意思说,浣溪原本好端端的,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你,你就狠心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我……我是一时没控制住……也没想到她的身子那么弱……”
“卫临风!你这个蛮人!我刚才对你真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还想打一架吗?走,出去接着打,想娶她,先把我打趴下再说!”
“我和浣溪已经进过喜堂了……”
“我不在场,那不算数!”
“好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哼道:“你们俩还有完没完,我姑姑还昏迷不醒呢,你们出去打个够,若是缺胳膊少腿的,也配不上我姑姑,就不必再回来了!”
是黄芩!
这孩子平日说话一本正经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讲冷笑话的潜质,而且,别看他以前沈大哥长,卫大哥短的,只要遇上是他姑姑的事情,他便是只顾着她,别的都六亲不认了。
真是,很窝心……
连黄芩都来了,看来事情闹大了,这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没有时间了啊……
身上很累很倦,还十分瞌睡,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叫着,唤醒自己的神智,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没有时间了,没有了……
多睡一刻,就晚去一步,失去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他的生命……
楚略,她不要他死,她要他好好活着!
“活着……”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榻前的几人却是同时跳了起来。
“浣溪!”
“姑姑!”
君浣溪微微睁眼,那一张张神情焦虑担忧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姑姑,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有?!”
黄芩立在最前面,手指搭上她的脉息,跟她这么多年,他的号脉水平已经不亚于太医署的普通医官:“脉息还是有些乱,还需要静养调理……”说罢,回头狠狠瞪了卫临风一眼。
“浣溪……”
卫临风和沈奕安几乎同时凑了上来,两人都是鼻青脸肿,想必在此之前有过一场恶斗,不过一眼瞥去,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想着黄芩沉稳谨慎的处事风格,心里有些明白,自己脸颊上厚厚的药膏,是缘何而来了——
黄芩嘴巴不饶人,心里却不会太过顾此失彼,这两个家伙,宁可自己肿着一张俊脸,也要把药膏尽数用在她的脸上,虽然药膏的厚薄并不能决定什么。
有微微的甜,和丝丝的感动,在心里流淌蔓延。
“芩儿,我只是内火攻心,气血有些不调,喝了药,又睡了这样久,已经没事了,你扶我起来罢……”
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撑起身子,自己身上的碎衣已经被人换过,口鼻和胸前的血渍也已清理过了,取而代之是柔软而清爽的雪色布衫。
见她起身低头的动作,沈奕安脸上一红,轻声解释道:“你昏迷不醒,我便让府中丫鬟给你擦洗更换了……”
君浣溪看他一眼,轻轻点头。
卫临风抢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浣溪……我……不是真的想打你的……”
君浣溪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摇头微笑:“临风,我没事的。”
“浣溪!你身子不好怎么不说,你怎么就这样傻!你……”
卫临风说着,别过脸去,重重叹气,手却是舍不得放开。
“浣溪都这样了,还跑来求你,你——”
沈奕安在一旁沉声道:“我们就要你一句话,阿略被困在宫中,性命垂危,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君浣溪一听,不由自主看过去,见得卫临风面上阴晴未定,似是犹疑不决,不禁轻唤:
“临风……”
卫临风身躯一颤,涩声道:“你们别说了,让我想想,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