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风携宇文明瑞走后,又是数日过去。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天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无寿还时常来请她前往看诊,到了后来,再也不来了。
而自己定日定时的问诊,不知是出于何意,每回近到帐外,大都被挡回,或是支去军医帐中。
但凡天子清醒的时候,却是更加勤勉辛劳,趁着天降大雪,战役稍歇之际,不论晨昏,必然在主帐中召见楚略于一干臣子,商议军情,谈论政事,制定政策,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单独跟楚略在一起,往往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
看得出来,天子是在于时间赛跑,力争在生命的尽头,将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从政经验,以及那帝王心术,君臣之道,尽可能多地传给初为太子的楚略,使之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起初,自己极力前往劝阻,到了最后,却是不得不放弃。
天子宇文敬,不仅是一位重病垂危的父亲,更是一代帝王,他的病症,已经是神仙难救,回天乏术,此时的心愿,除了尽力满足,还能如何呢?
对于众人的担忧,过来找她劝说天子保重龙体,都是只言片语打发回去。
只对于徐诺来询问,这才轻声一句“陛下怡然自乐,这是最后的时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且随他去吧。”
终于这一日,天色阴暗,乌鸦低鸣。候在主帐外,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得里面一声唤。
“陛下宣太医署浣溪觐见。”
“臣遵旨。”
君浣溪疾步进帐,与楚略并排跪坐在帝寝前,仍是恪守职责,为他号脉检查。
宇文敬脸上有着怪异的潮红,闷喘连连,脉息时断时续。
那一只枯槁的手掌,原本软弱无力,似是感觉到她的气息,突然一翻,反手将她的手腕抓住,用力抓紧。
“浣……浣溪……”
君浣溪勉强控制心神,平声道:“陛下,臣在。”
宇文敬重重咳嗽了两声之后,喘息道:“朕……没法兼顾……对你不住……你……不要怪朕……”
君浣溪心头一颤,腾出一只手来,为他轻揉背脊顺气,低声道:“陛下的苦心,臣明白。”
宇文敬面露欣慰,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放松了力道:“你可知道,朕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光,却是在云川山中的茅屋,每日看着你们两人相互爱慕,又相互猜疑,哈哈……”
君浣溪心头一酸,点头道:“陛下,等你好一点,臣就带你回云川去,还是住茅屋,还要去爬山。“
“爬山……”宇文敬面上无限向往,只苦笑道:“可惜,朕已经站不起来了……”
“没事,让楚略背你上山去——”君浣溪说完,一拉身边沉默之人,急声道“快答应陛下,快啊!”
楚略咬唇,沉声答允:“是,臣背陛下上山。”
宇文敬闻听这一声,面色微微发白,痛苦低喃:“略儿,这个时候,你还是以臣子自居,却仍不肯唤我一声父皇么?”
“臣……”楚略眼中泪光闪现,呜咽出声,“儿……儿臣背您上山去……”
宇文敬轻轻笑了起来,十分满足:“你们都是好孩子,记住,等战事结束,将你母亲的坟迁回宛都去,厚葬在皇陵,就在朕的身边……“
楚略神色哀痛,点头称是。
宇文敬偏了一下头,朝帐帘处努力下嘴,低唤:“吴寿,我想看看……“
“是,陛下。“
吴寿赶紧过去,将帐帘掀起套好,帐中的灯火被那突如其来的冷风一吹,忽闪几下,跳跃不定。
宇文敬不为所动,目光掠过,抬起手来,指着立在帐外等候动静的一干文臣武将道:“他们还算忠心,你往后,要知人善用,相信他们会一直辅佐你,度过危难,将天宇王朝的江山撑下去。”
“是,儿臣自当尽力。”
宇文敬点头,朝吴寿示意,微弱道:“好了,让徐诺、谢逊他们都进来吧。”语气很是慎重,不同寻常。
吴寿会意,高声传道:“陛下诏请徐将军、谢太守、洪都尉进帐议事!”
徐诺、谢逊、洪琛三人鱼贯而入,徐洪二人均是去了铠甲,与谢逊一道身着素衣,头戴白巾,神情肃穆,朝着塌前直直跪拜。
君浣溪明白,此时的所谓进帐议事,实际上却是托付重臣,交代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