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子婴过后,楚略没有再提离开之事,一切不了了之。
只是从那以后,宇文子婴变得敏感而多疑,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性情也是沉默了不少,成天都坐着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浣溪却是已经顾不上再为她调解矛盾,分析情形,因为,宇文明瑞的脉息渐弱,寻药救人,已经是不能再拖了。
好在这茅屋周围的山林中已经寻到好几味相关药草,按照那东夷秘笈上记载,那一味主药还魂草,就是被其环绕而生,以吸收天地灵气,偌大的山林,却不知是藏在何处,须得细细查寻才是。
于是每天一大早,楚略就起来砍柴挑水,洗衣做饭,将屋前屋后的事情尽数弄好,君浣溪却是负责为宇文敬煎好药汤,针炙按摩之后,方才背上个竹篓,两人相携而行,一同上山采药。
而宇文子婴,尽管央求了无数次,楚略还是执意将她留在家中,以便照顾父兄。每日见得那并肩步出的身影,少女的脸上神情郁郁,自是咬唇不语。
过得几日,楚略又提出将天子二人移至中间大屋,由自己负责夜间守护,君浣溪虽然大肆反对,他却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只好搬入小屋之中,和宇文子婴各住两头,待遇相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安眠熏香已经重新制成,经过改造,效用又好了一些,而那救命药草还没一点着落,宇文明瑞面色更加青白,君浣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个人都是瘦了一圈。
“君丫头,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瑞儿一定会没事的。”
出言安慰的,却是天子宇文敬:“你和楚略已经很努力了,不必自现,放心去做吧。”
君浣溪惊得一跳,即是左右环顾,见得周围无人之后,方才轻轻点头:“陛下最近气色也不太好,烦心的事情,大可不必去想。”
“朕不是圣人,皇位旁落,子嗣相残,离宫弃城……如此种种,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抛诸脑后——”宇文敬叹一口气,面色沉痛,摇头叹道,“这些,是在惩罚朕当年冷血残忍,无情无义!报应啊,都是上天给朕的报应啊!”
君浣溪放缓手上按摩动作,一阵默然,帝王家的江山霸业,哪个不是靠兄弟阋墙,铁腕政权,在血肉白骨与权谋杀戮之中打造建立起来?
一朝天子,为君之道,自然不允许自己有所私情,从而成为掣肘负累。
沉思之际,又听得他喃喃道:“泽儿,也不知道在宛都怎么样了?”
君浣溪心头一惊,低声问道:“陛下,二皇子勾结外戚,逆天而行,如此行径,陛下还挂念他?”
宇文敬苦笑道:“这逃亡数日,朕在昏睡与清醒中辗转反侧,想到朕的前半生,想到朕的皇儿们,还想了许多……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朕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子不教,父之过,朕就是对……心存歉疚,才转而将一番疼爱转向泽儿和翔儿,疼爱变为溺爱,结果使得他们一个专横跋扈,冷酷无情;一个随心所欲,飘忽不定——说到底,都是朕的过错!”
“陛下……”
君浣溪低唤一声,实在想不到一向精明的天子竟会道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也不知怎样劝慰,只默默为其按摩穴道,不再说话。
过不多时,宇文敬忽然出声:“朕……什么时候能够上山走走?”
君浣溪呆了一下,见他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于是随口答道:“再等些日子吧,等到这熏香安眠的疗程过后,各种症状再稳定一些,臣就带陛下出去,游山玩水……”
“带朕游山玩水?好没诚意的话,朕根本不指望——”宇文敬瞪她一眼,轻哼一声,忽又喃喃道,“听说楚略母亲的墓就在那后山上,你去看过没有?”
“这个,倒是没有。”
君浣溪垂下眼睑,静静动作。
一一要带,也是带别人去,跟自己有什么相干。
宇文敬看她一眼,呵呵笑道:“放心,那个小子会带你去的。”
君浣溪张了张嘴,正要说明情由,忽然又想到他对于那两人恋情的执意反对,只得住了口,另换话题。
简单闲聊几句,便是完成治疗,匆匆告退。
屋外院坝上响起噼里啪啦的砍柴声,随意瞥去,只见那男子仅着单衣长裤,正在挥动斧头劈柴,动作说不出的流畅好看,旁边,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堆成了一座小山。
如此情景,却令得她想起过去与老师童儿住在山谷里,家里没个壮实劳动力,一到冬日,就靠着采摘药草和出门看诊得来的银钱,去向谷外的农家买些柴火来烧,断粮缺柴的日子常有,经常是一家人靠在一起冷得直打哆嗦。
那个时候,自己曾经起过一个荒谬的想法,等到这个身子长大一些,就在外招赘一名青年男子上门,一起服侍老人,照顾童儿……
并肩看夕阳,茅屋话桑麻,平淡如常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吧?
“浣溪,早饭已经做好了,热在厨房里的,你这就去吃吧——”不知何时,男子已经停下动作,站到身边
,朝她展颜一笑,“等我去把缸里的水挑满,然后我们就上山去。”
君浣溪点了点头,摸一下空扁的肚子,转身进了厨房。
实在想不到,这个楚略,操持家务倒是一把好手,厨房里虽然简陋,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揭开锅盖,那热气腾腾的汤饼也是香气四溢,比起只会炒蛋炒饭的自己,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舀了一碗汤饼起来,蹲在灶台处,端着碗正吃得高兴,忽见门口人影一闪,却是那宇文子婴捧着一只茶杯走了进来。
这个娇贵公主,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