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中年人不是神医诸事宜,但那艳媚入骨的女子同样不是。如果说我识破中年人是使了诈,但女子却被我瞧出了底细。他们这招恐是用过好些次吧,承认先前有假,再换一人,大家就掉以轻心,信以为真——按思维定势,哪有一假再假的?但我是小明,我在绿湖讨了多年生活,三教九流全都见过,遇事若不多留个心眼,恐怕活不到14岁。
只可惜,浑身长满了心眼也无济于事,刚迈进14岁,就病入膏肓,即将毒发身亡。我在心里默默叹气,一任这黑衣男子带我七弯八扭,穿过齐腰深的荒草,走向不明所在。
我对女子的疑心是从她的手开始的,无论怎么天赋异秉,修炼成神医,也少不了有采药草搓药丸的经历,保养再精心得体,也不可能有双洁白柔软得毫无瑕疵的手。我也就是剖剖鱼炒炒菜洗洗碗,双手就布满了趼子呢,她再天生丽质也不会全然幸免。
她的手不是神医的手,甚至不是医师的手。当她为我诊脉时,我瞧得分明。之后她查医书也好,捣药也罢,只是在故弄玄虚,目的是消弭我和卒的疑虑。所以我就编了瞎话来套她,若是真的神医,她不会看不出箭上有毒。可她没有拆穿我,顺着话说,要么是她的医术不够用,那就不是神医;要么是她心中有鬼,姑且顺应了我,那也不该是一位跟我无怨无仇的神医作为——无论是哪种,于我百害无一利,我不能喝她的药。
小明不仅中了毒,还患上了疑心病,连卒也信不过了,既然他们是有渊源的,我得支开他。当他去拿陈皮时,我滚下床,把药倒进了窗外,给他造了假象,并留书一封,就搁在枕头下,他很容易就能发现。
我得摆脱他,横竖活不成,我要回家。可眼下为人所制,我动弹不得,握着剪刀的手更紧了些。
月光明晃晃,当黑衣人即将带我走出荒草丛时,我下了手——
再不懂武功,也知道脖子是要害所在,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当然活不了。我没杀过人,但这是玩命时刻,我豁出去,拿出对付活鱼的架势来对付活人,转眼间就结果了他的性命,还省却了开膛破肚的麻烦。
坦白说,额头已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本想吃点辛苦饭,却被迫卷进了江湖,学着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真乃造化弄人。我被死者的血腥味熏得想吐,手一软,染血的剪刀落地,茫然瞅瞅四野,心知跑不动,也跑不快,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躲进了医馆门前的水泽里,它浩大无边,最是安全可靠。寻了一处水草茂盛的所在,扯了些藤蔓遮身,本凶手沉进湖中。
我对自己居然杀了人一事至今仍不可置信,很是心惊胆战,脑子完全是木的,没一会儿就犯困了。天大地大,蹦达不了几天了,逃回绿湖一事,明日再议吧。可老有人吵得我不得安宁,医馆举起了火把寻人,寻到水泽边,眼见离我近了我学了几声鹧鸪叫,他们照了照,转到一旁去了。
我学鹧鸪叫可像了,多日不练宝刀未老。我心落下来,那女子说:“君山太大,石榴姑娘可能不识路,想必走不远。”
然后是中年人的声音:“京城往东,我们仔细找找。”
他们一定是打不过卒,怕他一剑荡平医馆,就顺着我那封小信的话说,石榴姑娘身体略有好转,连夜上京城投奔亲戚了,感谢他的照顾,改日定然亲自登门答谢云云。
卒信了我的谎言,也认定了我是出走,但力排众议:“不,她是回了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