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
终止这段关系。他痛苦急躁,争执起来,不慎错手杀了胡小姐。
——宋玉成的确是当年轰动蜀中的命案的罪魁元凶。他并没有受冤。也并非以死证清白。而是,以死谢罪。
这个秘密,长久以来,白鹭原都背负着。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甚至没有告诉昔瑶。因为当年宋玉成死后有许多的人都觉得他是含冤的,他们依然将他看做品德端正的君子,尤其是昔瑶,这么多年,父亲在她的心目中光辉伟岸的形象始终没有变改,他又怎能忍心戳破这一切,使她在遭受丧亲之痛以后,还要面对父亲的不伦恋情以及阴暗的罪恶行径。
昔瑶已泣不成声,双腿瘫软的跪倒在地。她认得父亲的笔迹。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伪装。她感到痛心,甚至,绝望。
她所信奉的崇敬的英雄,轰然倒塌。
父亲原是日月清辉,瞬间变作地底烂泥。
她嘶声哭喊着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我。为何为何为何。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意袒护,留存了我父亲在世的清名,可是,却让你我相隔千里。你可知,你错过的,是我对你那么深,那么重的情意。
白鹭原,你可有惋惜?
待情绪逐渐平静了,原本坚硬的仇视,终于都化作绕指柔,昔瑶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
白鹭原如释重负。
他等这样一句冰释前嫌的道白,何尝不是等了好久好久。仿佛是积郁的心结豁然打开。他的嘴角微微有了笑意,道,对不起,我隐瞒了你那样久。
昔瑶摇头,我却误会了你那样久。
事到如今,究竟孰对孰错,是精明还是愚蠢,哪里能说得清。
白鹭原拍了拍昔瑶的肩,站起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毒发而死。我会找李云雷,用灵芝向他交换解药。
可是,你不是也需要灵芝么?
白鹭原笑了笑,道,普天之下的宝物何其多,灵芝可以再到别处找寻,但你的命,却只有一条。
昔瑶听罢微微的舒了一口气,试图站起来。白鹭原却接过她,将她重新安顿着靠在一棵大树下,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昔瑶怔了怔,抬眼看见白鹭原温柔的坚定的眼神,忽然像是回到了从前,他如兄长般将自己小心的呵护着,那样安稳贴心的感觉,以为彻底失去了,但终究又回到掌心里。她便以难得的温顺乖巧的笑容回应了他,道,我将性命交托给你,等你,平安回来。
【烟柳巷】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清幽的深谷溪涧,昔瑶安静地坐着。吹动着飘飘的衣袂。天逐渐黑了。然后夜深。幽寂。仿若死亡的地狱。再到黎明。曙光自云层的缝隙穿透枝叶。
昔瑶听见笃笃的马蹄声。
真的是白鹭原回来了。她欣喜得连精神也倍增。跳起来,奔跑着迎上去,看见对方温暖的笑意,她恍惚触到了幸福。
白鹭原轻笑着从怀里掏出瓷瓶,道,赶紧将解药吃了吧。
昔瑶便听话的吞了那粒纯白的药丸。很快便感觉体内的滞气消除了,血脉畅通,心口不再抽搐疼痛,四肢也不再酥软了。她笑微微的,道,李云雷想必是恨透你了。白鹭原亦笑,我已经将他的武功废去,以后,他想要再伤你,便是难上加难了。
嗯。昔瑶正笑着,却猛地看见眼前的人儿从鼻孔里流出一道血水来。
然后是嘴角。
眼眶。
暗红色像枯萎的颅骨的形状,在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盛开。男子狠狠地栽倒下去。溅起细碎的沙尘,像一颗爆破后心脏的残骸。
灰飞湮灭。
弥留之际,白鹭原声声恳切,道,昔瑶,我能够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你可否答应,也为我做一件事情?
她咬破了嘴唇,道,好。
白鹭原便从怀里掏出那朵精巧的灵芝,上面还染了斑斑的血迹。他的愿望是托付昔瑶将灵芝送去杭州。烟柳巷,有一名姓孟的女子。他说我既不可将你置于不顾,也不可放弃这多灵芝,所以,灵芝是我以命换来的,请你,暂时摈弃你的职责所在,不要将灵芝带回留府。这样的请求虽然自私,但是,却是我最后的心愿。
昔瑶犹豫着,犹豫着,忽然,松了手,推开两步,指着白鹭原,问道,她是谁?
请你,答应我。
她是谁?
两个人便像有了宿世的恩仇,敌对者,僵持不下。昔瑶觉得她恨透了白鹭原,恨他可以为了一朵灵芝连性命也不要。而这灵芝的背后,必定是有故事的。当她以为彼此终于冰释前嫌,终于能 弥补错失的时光从头来过的时候,却是那个等待着灵芝,等待着白鹭原的人,将这美梦生生的粉碎。
昔瑶僵硬地站着。
站着,看着白鹭原的双手寂寞的垂下。重重地撞击在冰冷的石块上,喀嚓一声,万物都殒灭了。
昔瑶终是按捺不住那份好奇,以及疯狂的嫉
妒。又或者说,白鹭原临死前的哀求绝望,到底还是撼动了她。
她没有将灵芝带回红袖楼复命。
而是绕道去了杭州。
烟柳巷里的女子。苍白瘦弱,似弱柳扶风。昔瑶告诉她,白鹭原死了。她顿时怔住。
仿佛可以看见灵魂从躯体内溃散。
昔瑶再问她,你和白鹭原有干系?她道,他是我的丈夫。昔瑶感觉犹如受了一记火辣的耳光。愣了半晌,再听女子说道,这些年,我的病拖累了他,若不是为了我,他不会隐退江湖,不会像窃贼一样,四处为我盗取续命的灵药。他原是堂堂玉面神捕,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凄凉。也许是太过悲伤,她说着说着,便摇摇晃晃地扶倒在椅背上,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喷出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