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

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

好在堂前细柳,应念我,莫剪柔柯。

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

……

仔细落下“蓑”字的最后一笔,我直起身体,轻轻把墨迹吹干。

另一边,大歪同学已经无聊又无聊地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见我终于放下毛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慢慢踱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写得中规中矩……呃,那个,毫无笔锋的“墨宝”,微微皱眉,许久,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我:“练这玩意儿干嘛?”

我扬头,神秘地笑:“要做某西的男朋友,就得首先了解某西究竟志向若何!”

他扯唇角:“不就是读博士吗?有什么了不起!你还真别以为我不敢娶个女博士做老婆!”

我笑:“你敢,你哪能不敢,你肯定敢!那么你老人家,到底能不能给我说说,东坡先生写这阕词,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他立即又被我打败了,走上来,摇着我的肩膀说:“喂,你没有问题吧?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好像读的是理科?”

“哎呀呀,这么说小女子读高中的时候,竟然有幸蒙您老人家青眼留意了?”我扬脸,笑笑地看他。

他头疼,说:“那个时候,你从来不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从来不给我一点点暗示,请问鲁小姐,我到底凭哪根脚趾头能知道你在暗恋我呢?”跟着又多少有些得意地说:“更何况,那个时候暗恋我,偷偷给我写纸条、递情书的女生,远不止一个两个……”

我抬头瞅着他,定定瞅了十秒钟,吸口气,问:“那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珍藏着那些字条呢?还是拿着在好友面前炫耀一番,丢一边了事?”

“我……当……然……”他的语气十分迟疑。

“说吧!说说看,那些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我笃定地看着他。

“这年深月久的……”他呻吟。

“我就知道!”我笑笑地戳了他一指头,说:“如果我那个时候也傻傻地给你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除了满足你大爷的虚荣心之外,还有何好处?”脑海中,一时清晰地浮出一张飘满了粉红色花朵的信纸,以及纸上,幼稚小女孩用数十遍的心力认真写下来的幼稚而笔意羞涩的话:“当你听到花开的声音,请相信,那是一个爱你的人对你爱的告白。”信末,孤单单、颤微微地飘着一个十分娇羞的落款——高一六班,鲁西!

我何尝没有给过他一点点暗示,其实根本已经相当于明示;我何尝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其实根本就是每天都费尽一切心力地尾随着他的脚步,打听他的下落。

只不过,大歪同学说的没有错,年少时,他家境好,成绩好,人又长得帅,总是穿名牌,花钱又十分大方,在我们那个南方偏远的小城市里,显得说不出地光鲜时髦,上上下下,跨越数级,暗恋他的女生实在不少。每次逢到他踢足球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女生会巴巴地跟过去观看,而小女子我,不幸就是其中最为忠实,几乎每场必到的一个。

那时候,我以为,付出了心力,就必定能够有所收获。待到渐渐成长,慢慢走,慢慢悟,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只是芸芸众生间,不起眼的一个人时,要让人看见,需要极大的运气;但当你一步一步向上走,逐渐走在了一个高台上,不需要刻意,随随便便一个动作,也会有很多人随意抬头就能看见你。

只不过,攀往高台的过程中,一切不会原地踏步,人的心胸、底蕴和眼界都在不知不觉变得开阔,曾经支撑你向上走的某种重要的动力;曾经热切期待过的某种注目,也许在行走过程中,不经意间,便不知不觉,渐渐褪色!

回思起来,少女时代的我,孤苦无依,内心怯懦,丢在人堆里瞬间淹没,根本也不具备让大歪同学慧眼发现的特别潜质,若说错过,不若说是自己太过平凡,注定会被略过。说起来,那时候,他之没有能够发现我,实在也怪他不得。

如此一想,我便十分心平气和地拍他的肩膀,说:“其实中学的时候,我胸怀大志,拼命学习,虽说的确是不小心曾对你动过那么一点点心思,其实细究起来,也算不得什么。”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