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得到了“血的教训”,吓得再不敢随意耍脾气,找到了大歪,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不知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总而言之,两人暂时恢复了男女朋友关系。
只是,毕竟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们两个人即便手牵手走在校园里,也通常是你把头扭在一边,我把眼对向一处,气氛说不出地诡异尴尬。
明兰每天约会完毕,回到宿舍,再没有了那种神气活现的模样,只恹恹地说:“西西,你那个做助理的男朋友……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
我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对我的姐妹们解释,我那个做助理的男朋友,其实是个总经理!
※
十一月间,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轻飘飘掂在手里毫无重量的信。信封里装着的,其实只是一张纸,一张薄薄的纸,但因为信封上的来源地址是一个我预料不到的地方,拿到这张纸的时候,我便不由自主感到了些许紧张,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轻轻伸手,揭开了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了一遍……论文被science杂志录用了?
老天!我惊讶地睁大了眼。
暑假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忐忑不安地把那篇几易其稿、耗尽心血倒腾出来的英文论文交给了李教授,结果,教授看完论文,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说会在适当的时机帮我推荐到国际期刊编辑部,没有露出任何一丝欣喜的表情,没有留下一字赞扬,想不到……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帮我推荐的这个期刊的名称竟然是science;竟然会是那个代表了自然科学类国际最高学术水平的期刊——science!
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可是许多知名学者欲发一文而不得的最牛权威期刊;要知道……我根本都不是学医的,甚至都不懂得太多的药理知识。
我只是在治疗何媛媛的过程中,结合自己的观察统计和临床心得,参照李教授以往的各种治疗笔录和国际上通行的各种治疗方案,进行了一些梳理归纳和改良,隐隐约约捕捉到了某种脱胎于李教授的方案,却又有着显著差异的治疗思路;我只是根据实践,提出并验证了某几种食物和药物搭配之间的稳定性;我只是用数学的方法建了一个模型,从理论上证明了食物和药物的搭配之间,几种不同性状的冲突和协调原理……结果,很意外,很意外,我真的很意外!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梁湛打电话,电话占线。
见鬼!
我拍拍脸颊,吸口气,开始在校园里漫步,看着道旁一株一株高大的白杨;围墙下几株新绽的不知名的小花;远处篮球场上穿着红色背心挥汗如雨的帅哥;那个我每天都要经过数次的小卖部;小卖部的柜台上永远面无表情的老板娘……走着走着,心底深处某种深埋许久的情绪渐次膨胀起来,我不知不觉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走到了何媛媛的居所,打开门,走进去,一直走到何媛媛面前,俯身抱住她,微笑着说:“媛媛,我的论文可以发表了!谢谢你!”一如既往,不理会她的挣扎,用大力制止着她不安而惶恐的扭动,许久,又一字一字慢慢告诉她:“我想我拿到教授的推荐信了,媛媛!”语气虽淡,思绪里,却早有无数纷沓的画面翻飞浮动,眼前依稀闪过了阔别十年,爸爸妈妈变得有些生疏的眉眼。
我的tofel成绩早已出来了,如同预期,十分理想。如今,如今又得到了这个国际权威期刊的论文录用证明……终于不再遥远了么?那个朴素而执着的,在那么漫长而孤独的成长岁月里,在那么多的寒夜和困境里支撑着我苦苦挣扎、艰难前行的寻找亲人的心愿和梦想,终于、终于不再遥远了么?
我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发胀,紧紧抱着何媛媛,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微笑着说:“祝福我吧,媛媛!”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料她竟忽然安静了,似乎感受到了我内心深处的喜悦,许久,轻轻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忽然用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冲我说了一句:“恭喜!”
我一愣,旋即狂喜,立即抬头,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偏头,回避了一下,略一犹豫,终于又徐徐转头,对上我的眼睛,微笑着又说了一句:“恭喜!”眼神澄澈无比。
眼神的交汇代表一个人的面对?!
我不记得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却毫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我的超级无敌可爱的媛媛哦,仿佛为了证实我的治疗方案确实有效,竟然在此时此刻展现出了一个如此至关重要的跨越和进步。
多好的消息?!
我跳起来,一把拽起何媛媛,强行把她拖往厨房,笑着说:“媛媛,来,咱们一起烤个香甜的大蛋糕……这个日子,真值得庆祝!”
※
年底的时候,梁湛打电话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我微笑,说:“把你自己打包送过来就好了!”
他在电话那头迟疑地说:“西西,我在做一个大项目。你知道……”
我立即了悟地
点头,说:“好好赚钱啊!赚不到钱,过来可是要罚跪的!”
他微笑,说:“我刚让人送了烤箱到公寓。西西,你自己烤一个蛋糕好不好?”
我想了想,在去年之前的很多年里,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毕竟不想让他太痛快,咬牙切齿地说:“你那烤箱要是胆敢比不上何媛媛的好用,我就从窗口扔下去!”
他在电话那头笑,说:“那你千万看好了,一定得是下面没人的时候才扔啊!”
结果,平安夜当晚,我刚在他的公寓里烤好了蛋糕,人还未离开厨房,他便一下子拉开门进来了,从身后一把抱住我,凑着我的耳朵,亲昵地问:“在床上罚跪可不可以?”
我高兴得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板起脸来,恶狠狠地问:“早有预谋?”
“预谋陪你五天!”他亲吻我的脖颈。
我有些发呆!
他说、他说……他要陪我五天?
这家伙,居然砸给我这么巨大的一份生日礼物!让我、让我……我觉得自己有种被幸福闪到腰的晕眩,回身,环抱着他,把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口上,低低地说:“可是、可是梁湛……”
他脸色变了,问我:“又要做课题?”
我摇头,在他的胸口不停地磨蹭:“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怯生生地抬头,无奈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我、例、假!”
……
事实证明,五天的时间,如果抛去大量颇费体力的户内运动,简直就可以演变成一种天宽地阔的人生试炼。
梁湛问我想去哪里,微笑着暗示我,想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
偏偏姑娘我,摆脱不了小市民的根骨和凡人俗世之气,毫不犹豫地对着他吐出了两个字:“逛街!”老天作证,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喜欢逛街,可这一年来,每次走在街头,无意间扫过那一对儿一对儿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吃着冰淇淋,咬着糖葫芦,亲亲热热逛街的情侣,心底里,盘盘驳驳、实实在在,满满当当,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梁湛对于我一贯暴殄天物的秉性显然在逐渐适应中,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只是多少有些迟疑地问:“就这么简单?”
我认认真真地抬头,盯着他,认认真真地说:“意义重大!”
于是,次日一早起床,我们便沿着前门大栅栏琉璃厂走了一圈,买了内联升的布鞋,扯了瑞芙祥的绸缎,再假模假样地从荣宝斋捧出了一卷宣纸,缅怀了一下老北京的旧日风华,然后,不辞辛劳地东城西城四处窜,从交民巷一直逛到锣鼓巷,从灵境胡同一直逛到礼士胡同……最后找到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店,吃了一碗老北京杂酱面。
第二天,我要求他陪我去“淘货”,从动物园的批发市场开始,一直转战到了南城的大红门儿、天雅,一个劲儿地嫌天雅的服装贵,最后,硬是跑到了秀水街,才终于给他淘了一身五颜六色的前卫衣服,强迫他穿到了身上。
他站在穿衣镜前,凝眉攒目地左顾右盼,在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中,终究是一咬牙,转身,一把拉起我,把我的胳膊紧紧夹在腋下,昂首阔步地跨出了商店……走不出五百米,身后便开始有与他同类打扮的女生冲着他使劲儿挥手吹口哨。
晚上,回到公寓,放好洗澡水,他终于得以从那套服装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把衣服扔给我,伸脚往浴池里跨,说:“帮我擦背!”
我哼:“凭什么啊?”
“凭我时时顺着你的小心思!”他微微一笑。
“我有什么小心思?”我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刺耳,把衣服狠狠摔在地上,猛地“砸”上门,恨恨靠在门上,许久,许久,终于多少有些不甘不愿地承认了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在意和小心眼——我原来一直在意他的身份;一直在意彼此的差距;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去他头上所有的光环;一直想要把他扯落凡间!
何必呢?
何必如此在意?
何必如此刻意?
既然他爱我!
我也爱他!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在把自己的思维打上了十八个结之后,又十分小心地,一个一个解开;我终于重新推门进去,取下洗澡巾,笑嘻嘻地拼尽全力帮他擦背,擦得他长吁短叹、哀嚎连连;我终于放弃了任何试图拉拢彼此身份距离的幼稚行为,同他一起仔细商量,调整行程,真真切切、开开心心、无比兴奋地一起投入到了我们共同的爱好中——逛博物馆!
我们一起兴奋地对着各种祖先留下的灿烂瑰宝大呼小叫;一起拿着袖珍相机,对着珍贵文物偷偷拍照。我们一起感叹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几项不可思议的重大发明;一起讨论极具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王莽究竟会不会是一个历史穿越者。我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祖冲之究竟是如何算出的圆周率;他无论如何想不清楚,历史上怎么会真的有“女皇”这种不明生物的存在……
我们一起去了雍
和宫,去了那座被藏传佛教香烟缭绕许久的雍王龙潜之地——据说这里蕴藏着人生转折的重大秘密,是京都恋人不可不游之地。
好不容易分开人群,我挤到正殿前,伸手,固执地拉着梁湛陪我一同在蒲团上跪下,诚挚地执香许愿。他问我许了一个什么愿,我笑一笑,说这是我和菩萨之间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也!然后,出门一左转,便结结实实跌进了美食的天堂,在簋街上大快朵颐,一路扫荡……坐在街道东头一间表面破落但事实证明厨艺甚佳的小店里,他一边呵气,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麻辣小龙虾,微笑着说:“真的很好!”
我点头,冲着他得意地笑:“这下子知道姑娘我有眼光了吧?”
他笑:“当然,没眼光能勾搭上我?”
我不屑地“切!”了一声,扬眉,看着他孕满笑意的眼神,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一件事情——我跟他之间,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时时约会见面,却从来没有绯闻!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想,就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生活中,最为隐秘的一部分。
那么,他那众多的桃色传闻,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我试探着对他说出心中的疑问,他微笑,说:“我跟其他女人交往都是别有所图的,或者要借助她们的名望;或者要借助她们的身份,所有交往背后都隐含着商业目的,所谓绯闻,只是一种成本较低的宣传而已……只有你,我的西西,只有你是我真正珍视且极度爱惜的,自然不会有绯闻。”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你的意思是,所有绯闻都是你刻意制造出来的?”我皱眉。
“我只是不加限制而已!”
“我不喜欢!”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知道了!”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上染满辣椒!
我惊笑,跳起来打他……
※
他似乎并没有对我承诺什么,但是,他的绯闻真的没有了!
从那一次之后,所有有关于他的报道,便仅限于事业方面。
我回到了梁氏做翻译,听人闲聊唠嗑,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了某种神秘仪态,纷纷猜测,一个终日绯闻缠身的人,忽然之间没有了绯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会不会,他有了固定的女朋友?”立即被全公关部的美女用眼神杀得满身窟窿,不得不干咳两声,说:“再不然,就是他准备结婚了……”
“结婚”两个字,就这样不经大脑地随随便便滑出了口,我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了眉。
是的,他早晚会结婚,我也会!
但是,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真正携手的一天。
恋爱是恋爱,一旦牵扯到结婚,恐怕就会冒出来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既然他是梁湛,恐怕婚姻大事上,会有太多人替他操心,不是爱或者不爱那么简单。
况且,我也有着太多专属于自己的人生计划!
勤奋读书二十载,好不容易才换得一个可以继续出国深造的机会,我说什么都会捍卫这个机会到底,绝不让它中途夭折。未来的几年内,我还要继续努力,继续研究,还要争取让自己的学术水平,上升到一个新的空间。
未来的几年内,我还要真正腾出手来,去做一些自己从小就想做,却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情。比如,学习陶艺;比如,学习音乐;甚或,写几个自己喜欢的故事,几篇有趣的小说。
未来的几年内,我要找到爸爸妈妈,把这十年间,我积累的无数的话、无数的想法通通告诉他们;把这十年时光造成的情感断代,彻底修好、弥合。
总而言之,未来的几年内,我计划了无数的事情,没一件跟结婚沾边。
我爱梁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比一天更爱得厉害。
但至少目前,我还不愿对彼此携手的可能性做出过多的规划和思考。
爱情有时可以很复杂,有时,也可以很简单!
于我而言,爱情其实真的就是一种单纯的感觉而已——两个人呆在一起,觉得愉快,便足够!
毕业实习开始了,我毫无悬念地进了李教授的实验室帮忙;章灵娟固执地回了家乡;大歪想借此机会跑到敦煌去看看;而明兰念国贸,自然应该到进出口公司实习。
事实上,她进到了梁氏的国际投资部实习。
那一天,我拿了一堆翻译材料到梁氏,远远便看到她诡笑着从公司里出来,伸手揽着我的肩头说:“亲爱的,我太想你了,只能尾随你到此一偿相思!”
我掐了她一把,这才知道她秘密运作很久的那个传说中的实习单位,竟然是梁氏。
半个钟头后,在公司附近的“墨岛”咖啡店里,她拿着一大叠资料,认真地问:“西西,我看过了,梁湛在全球一共有二十七位秘书和特助,但常驻亚洲的只有八位秘书,五位特助。你的男朋友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
我真佩服她!
大概
就在一年多之前,我也曾经动念,在梁氏仔细打听过,梁先生一共有多少位特助,结果被告知,这是公司的机密之一。
明兰今天才第一天踏进梁氏没错吧?居然混得比资深员工还老道,不但挖出了这种深层次信息,还能精准到位——她现在抱在手里的,分明是一叠梁湛在全球各地出席各种活动的图片画面,在他身后,站着各种秘书和特助。
我笑一笑,反问她:“你觉得是哪一个?”
“依照你的审美标准……”她认真想了想,看了我一眼,伸手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说:“我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是金光!
她指着的人是金光!
我一瞬间便忍不住笑了,说:“大姐你还真是了解我。这位……”话音未落,便听到有人在背后亲切地叫我:“西西……”我惊讶地转头,看到我的金大哥正站在一侧的通道处,笑意融融地看着我。
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我知道他是跟着梁湛去了非洲考察一处矿产,既然他老人家在此现身,说不定我真正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也回来了——他刚刚还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人在非洲,这下子可暴露了吧?可暴露了吧?
笑容一下子便爬上了脸庞,我起身,迎向金光。
金光把礼物——一个小小的人像石雕递给我,说:“我正准备到公司找你呢!”
我笑嘻嘻地接过礼物,刻意地不问“他”的下落,只盯着金光,亲昵地说:“哥,快让我瞅瞅,晒黑了没有……”
明兰笑笑地从我们身边穿过,比划出一个“v”字,冲我摆了摆手。
我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也不急着解释。
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了最佳开口时机,后续还真是很麻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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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间的分分合合,就好比闺阁珍藏的脂粉,不管多少次关上盒盖,只要再次掀开,便一样能嗅到沁人心脾的诱人芬芳!
我渴望见到梁湛,无时无刻不在渴望,而自从非洲那一次之后,我和他之间,不知不觉玩上了行踪猜谜游戏乐此不疲。
那一次,我猜他和金光一起回来,结果并没有。直到第三天,我们才见上面。
我一如既往,煮了两大碗刀削面,端到他的面前,坐在他的对面,弯着眼睛,笑笑地看着他。
他伸手刮我的鼻子,说:“我真想念……你的面条!”
此后的两个月里,他行踪成谜。有很多次,很多次,我都会凭空地生出某种预感,猜测他在北京,兴冲冲地去到他的公寓,却总是扑空;又有很多次、很多次,我猜测他人在外地,结果在转身回眸的瞬间,便会不经意地瞟到某个永远都让我怦然心动的身影。
永远历久弥新的“怦然心动”啊……
如果爱情是一场让人头晕目眩、猝不及防的缠绵的病,看样子,我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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