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情,似乎,从一开始便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而我,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工作繁忙程度,远远超过我的预料。
三月开学,我处理好了大伯母的相关事宜,回到了北京,但是,他在欧洲的工作一直没有结束,直到四月初,我们才终于见上了面。他在北京呆了大半个月,却忙得连跟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别无他法,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每天放学后,乘公交车赶到位于金融街附近,他的单身公寓里等他。
公寓不大,不过小小的一室一厅,摆设却十分精致简朴,大约是有专人负责清洁,每次推开房门,总感觉窗明几净、铅尘不染。客厅里是一套米色的真皮沙发,旁边是两个大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内容很杂,从宗教经书到二十四史;从古玩收藏到电脑维修,以至科技探秘、体育竞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难得的是,其中有一格专门用来摆放古旧书籍,不乏许多珍稀的孤本、善本。翻开泛黄的书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色漂亮的毛笔小楷,虽难辨书体,但穿透数百年的时光,各种陌生而遥远的生活细节、情感体悟,便那样,随着手指的轻轻拨动,真真切切地呼啸着扑面而来,让人无端地便心头一阵欣慰心悦、唏嘘感慨。
这个公寓实在是太对我的脾胃,让我呆得太过惬意,以至于常常让我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我从下课便到公寓里等他,往往是看着手里的书便忘了时间,直到他陡然出现,偏头,才发现外间已是漆黑一片。
我皱皱鼻子,弯起眼睛,扬一扬手里的书,冲着他微笑,说:“回来得好早!”
他走上来拥抱我,问:“喜欢这里?”
“嗯!”我眨眨眼睛,说:“胜过你!”但其实,只要一融入他的怀抱,我便知道,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事物能比“他”本身更让我着迷、更让我喜欢。
我为他煮刀削面,煮满满两大碗,陪他一起吃。
他总是皱眉,说:“都说了让你先吃,不要等我。”
“谁等你呀……”我笑笑地踢他:“不要那么自恋好不好?”
我为他放水,强令他洗澡。他走进卫生间,把衣襟抓得死紧,警惕地看着我,说:“不许偷看哦……”
苍天!
我两眼翻白,瞪天花板,走出卫生间,用最大的力气摔门。
每次洗好澡,他穿着浴袍出来时,总是多少有些祈求地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穿正装!”
我冷冷地睨着他,说:“少废话!”透过客厅书柜玻璃的反光,看到他在背后盯着我的温柔的眼神,以及眼睛里……满溢的期待!
他期待我留下!
我不能!
于是,他换上正装,我背起小双肩包,说几句笑话,打打闹闹一阵,他驾车送我回学校。
如此坚持数次之后,我渐渐发现,这样的举措并不明智。因为,深夜回宿舍,进门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更糟糕的是,每次分手之后,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总是他印着疲惫的,淡淡不舍的眼神。他本已经太累,这样的深夜驾车,独自离开……我承认,无法释放自己内心深处浓重的担忧,于是,在一次为他放好水之后,淡淡说了一句:“你今天可以不用换正装!”
他惊讶地抬头看我。
我面红耳赤,恶狠狠地吼他:“看什么看!”
……
原本是商量好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但他坚持在“分床”之前需彼此亲热一番,强行爬上了我的床,然后,十分钟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是宠不得的!如果你应允了一个男人吻你,就简直不要指望他对你的兴趣仅限于此;如果你应允了一个男人上床,就简直不要指望……他掀开了我的衣服,一次又一次,不知餍足地步步进逼、攻城略地……我心惊心慌、手足无措、色厉内荏、兵败如山……
进入五月,他的业务量忽然大增,忙到让人无法想象,来来回回在世界各地穿梭,以至于整整一个月之内,我们不是在机场见面,便是在车上同行,竟是彻底就没有找到回公寓休息的时间。
直到六月初,他才终于又抽出时间,陪了我一整天,然后,他便又去了美国。
每次见面均形色匆匆,让我不得不感叹,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同样身为特助,金光活得可比他潇洒多了!
在这些日子里,我同金光见面的时间,远远超过同他见面的时间,甚至,他在世界各地给我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大都是通过金光带回来。
我当然免不了问金光:“他身体好不好?吃饭好不好?睡觉好不好?”
金光总是习惯性地对涉及他的所有问题都避而不答,只笑笑说:“你们不是每天都通电话吗?还用得着问我?”
是的,我们每天都通电话!
无论他在哪里,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他有时候很忙,就匆匆说两句;有时候得到空闲,就会细细给我讲一天的见闻经历。
我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安心,虽
然经常见不上面,感情却在不受控制地无限沉沦。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那一次,他从欧洲赶过去见我的时候,是何其不易;我也才明白,他为什么一见面就急于宣称是我的男朋友——他缺乏时间,严重缺乏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有大把时间来慢慢酝酿感情、寻找时机、徐图表白。
太难见上面了,所以,见面之后,我根本舍不得找任何娱乐场所消磨时间,只想静静地跟他呆在一起,静静地亲热。
而就在六月初那次见面的时候,当他贪婪地吻着我的嘴唇、胸口、肚脐……一路攻占、一路往下,却又一如既往在关键时刻咬牙切齿准备停止的时候,我抱住了他,说:“来吧!”天知道我为防备这一刻的到来究竟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天知道这一刻,我的内心深处,有多么害怕!
只是……女人的心疼,就好比气球,表面上干干瘪瘪,一旦被注入空气,却会瞬间膨胀,涨到十倍、百倍、千倍……我俯身,依照“片子”上看到的方法,跪在他的双膝之间,进行某种生疏而略带羞涩的操作。他粗重地喘息、喘息……猛地弯腰,把我捞上来,狠狠“砸”在床上,劲道十足、眼神狂热。
进入的时候,很疼痛,我的额头上出了汗。
他扫了我一眼,却没有丝毫后退的打算,咬着牙齿,奋力挺进,直到最深……直到我的腿间,开出了鲜红的花!
真的,不管多久以后再次回忆,我都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天,他的每一次抽动、每一次冲刺、每一次在我身体里,纵横恣意的腾挪穿插!
我其实……也满享受这种带着血腥味道,带着疼痛的相互侵占!
对男人来说,这大概是一种占有的感觉吧!就好比将军终于把旗帜插上了敌人的城堡;又好比大获全胜的狮王威武地画下地界!
而对于女人呢……我想我并不能代表所有女人,但至少,对我而言,这种感觉,类似于幽境拓开,类似于美好事物的忽然之间,绽放如花!就好比是一条干涸的小溪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一泓清泉;又好比千里戈壁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一片绿洲!
当他一次又一次抵到我身体的最深处,仿佛一柄温柔的剑,劈开一簇一簇雪白的浪花,真的,在那浪的顶端,我清清晰晰地感觉到了自己体内,某种无法言述的升华!
我喜欢这样一个过程,它带着血、带着痛、带着震颤与挣扎——直透灵魂,让我记忆隽永!
何媛媛渐渐对我敞开了心扉,尽管充满畏怯,充满瑟缩,但至少,她愿意同我说话,持续不断地向我传递出了某种善意而充满依赖的信息。
当五月一个美丽的午后,我为她梳出了美丽的头发,她转身看了我一眼,立即又迅速地垂下了头,细声细气地、怯怯却又真诚地说了一句:“鲁西,你真是漂亮!”立即涨红了脸。
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立即伸手,揽着她的肩膀,看着镜子,微笑着说:“你才漂亮呢!你看,你的眼睛这么大,睫毛这么长……媛媛,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从三月回到北京,我第一次见到她,便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在挂念我。
我很感动,真的!因为看了大量的病例材料,所以深知,一个像她病情这么严重的人,肯挂念一个人,接纳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李教授治疗恐惧症,确有独得之秘,采用的是食补和药疗相结合,以中药固本培元为主,西药解决临时症状为辅,中西医相结合的一种特殊治疗方法。中医治疗,讲究阴阳五行、天地人和,用李教授的话来说,便是需要一点“缘分”。而我同何媛媛,便属于他认定了的“有缘人”。
他坚持相信,即便是执行同一个治疗计划,我所能带给何媛媛的东西,也必定远胜其他人,于是,在后续一段时间里,渐次放权,逐步让我接手了何媛媛的主要治疗工作。
当我心虚胆怯的时候,他鼓励我说:“鲁西,你已经完成了最难的第一步,剩下来的,其实只是一个经验和尺度的问题。” 毫不吝啬地把他多年积累的经验悉数传递给我,在最大程度上给予了我帮助和指导。
我反复阅读了李教授的各种治疗病历,几乎是怀着一种“赶鸭子上架”的壮烈心情,忐忑不安地拟定了治疗方案,战战兢兢地尝试给何媛媛治疗,不料一试之下,效果果然是罕见地好。
这段时间,何媛媛病情的起色是明显的,而更明显的,是我对恐惧症病理病征的认知以及治疗水平的迅速提高。
李教授开玩笑地说:“鲁西,照你这个进步的速度,看来不用上硕士了,直接读博吧!”
我满头大汗,腆着脸,笑嘻嘻地说:“教授您不是真要让我当第三种人吧?”然后,我忽然发现李教授其实不完全是在跟我开玩笑。他跟我谈到了他的母校斯坦福大学,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学专业。
我其实当然也对未来有过某种规划,也一直在积极地筹备出国,就在这几个个月里,也刚刚顺利完成了机考与笔试,拿到了比较理想的gre考试成绩,却毕竟从没敢把目标定的这么高、
这么具体。
李教授说,他愿意充当我的推荐人,当然,前提是:他认为我最近以何媛媛为主要样本捣腾出来的那篇论文,虽然还比较粗糙,但看得出来,很有价值,叮嘱我继续查资料、继续修缮,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论文改好,争取拿到国际期刊上发表。
英语!英语!我要拼命练英语!
一篇国际期刊所需要的论文,毫无疑问是英文论文,而我身为一个半专业的翻译人员,当然不可能假他人之手来完成论文的翻译工作。我坚信,只有我自己,才能最清晰、最准确地把自己的所有观点,用另外一种语言表述出来。
也因为这样,我依然坚持了为梁氏做翻译。虽然进出口贸易和应用心理学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领域,但语法和基本语汇总是想通的。并且,我也觉得,完全有必要通过这个工作,一方面挣得生活费;另一方面,了解一下我男朋友正在从事的工作!
你瞧,忽然之间,我就已经拥有了一个在梁氏做总经理特助的男友,一个无论放在哪里都可以用“白领、骨干、精英”来形容的人,好歹也算是在人生的重要步骤上,取得了某种小小成就吧?
自然地,他也本着男人那种要不得的“保护”心理、“面子”心理,早早就跳出来宣布,以后由他来供我上大学。
我想了想,拒绝了。倒不是觉得被男人保护的感觉不好,而是,我担心一旦攀上了一双手脚,我便会因为依赖,而渐渐失掉了自己的手脚。
李教授说我无论是看书的深度还是广度都完全可以同他的硕士生媲美,我也自信确实如此——因为我从不随便浪费时间!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甚至没有一片可以在受伤后供我遮风避雨的温柔的港湾,所以,我不敢不努力、不敢不奋斗,从来就不敢把未来的人生,拴向任何一个不切实际的渺茫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竟然可以拥有这么出色的一个男朋友。所以,我更加地珍惜、更加地重视、更加地专注、更加地害怕……我怕我会因为太爱他、太恋着他,而有一天,发现自己竟然配不上他!
我不懂经济学,也对梁氏的整个构架和运作不甚了解,但我知道,像他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可以坐到总经理特助的位置上,绝不简单;像他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可以终日忙碌成这样……反过来只说明了,他有着异常出色的工作能力!
我偶尔听到他说起正在进行的项目或者交易,数额动辄上千万元,中间各种复杂的利益和关系盘根错节,每一个都需要运用智慧去解决。
他说:“鲁西,你知道吗?我做这些事情,最难的倒不是制定计划或者执行计划,而是中间总是牵扯到无数人,无数环节。计划制定得再周密,运行起来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永远不知道我的客户会不会仅仅因为出门忘了带伞,而退掉一场我绝对耽误不起的会面;或者,我不知道我的部门经理,会不会仅仅因为同老婆怄气,而把一场原本应该是稳赢的谈判搞砸掉!”
我想我能理解!
人心永远是最不可预料、最难以琢磨、最无从衡量的东西!
而我的专业,便是研究人心!
※
我当然也曾经问过他,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酒会上,也就是我们初初相逢的那个酒会上,他究竟为什么会找上我,有何目的?他便老实不客气地掀开了我的衣服,仔细吻着我左侧的肩膀和手臂,含糊不清地说:“其实就是单纯去看看你!难道你没有发现,那一天,我的主要目的就是抓住你的左手。然后,我发现你挣开我的时候,非常有力,便想,看来这姑娘恢复得不错。”
他言下之意,那天根本就不是去参加什么酒会,而是,专门去看我?换句话说,一个陌生男人专门跑到了一场酒会上,目的就是为了去看一个陌生女人?真他奶奶的,骗鬼去吧!
我嗤笑着说:“理由呢?你去看我的理由呢?”
他皱眉,咬着牙齿想了很久,总算掰出了一个相对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听说你在医院的时候,很不安分,不停咒骂我们老板,我是说……梁先生!我想,这么有个性、有胆色的女生,应该见一见。然后,一见面,就听到这姑娘对人宣称喝三鞭酒……”他似乎想起了我当时的模样,伏在我的胸口,闷笑不止。
我被他笑得面红耳赤,羞愤难当,免不了恨恨说:“你说那个姓梁的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人品差成那样,屁大点儿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人鸽子!!”
“他很忙!”他认真地对我说:“那段时间,他在同他的兄弟们比赛。就好比奕棋,棋局千变万化,稍不留意便全盘皆输。他很多次都想去看你,但是,他的对手盯得极紧,只要他稍微一松劲儿,对手马上出招。这个棋盘极大,遍布全球,他觉得有空可以看你的时候,人还在北京,可下一个小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勾起了我心底里,最深最软的疼痛。
因为,他也是这样,觉得有空可以看我的时候,人还在北京,
可是下一个小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五月,他往返北京的次数极多,却始终找不到空陪我回公寓。他在公司开会,我在他的车子里看资料等他,等到他下来了,往往就是直接奔赴机场……
我心疼了,非常非常心疼,所以,想了想,忍不住又咬牙骂:“你说那个姓梁的到底是不是变态?他自己要比赛,比他的就是了,干嘛牵扯别人。他自己不休息,还不让别人休息,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他听不下去了,俯身咬住了我的嘴巴,慢慢啃,慢慢咬,许久,才松开嘴,一字一句地说:“小姑娘不能这么恶毒……”
我挑眉,挑衅地看着他,说:“我就是恶毒,就要诅咒他,怎么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他当然是有本事咬我的,事实上,他非常喜欢咬我。他立即又咬住了我的嘴唇,然后,毫不客气地扒开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四处开咬……我被他咬得呀、被他咬得呀……只好大声说:“停,你停下!你要再不停下,我就、我就咬你了啊……”猛地窜起来,狠狠地咬他的肩、他的手臂、他的腿、他的……
我们太难见面了,其实也很难有面对面说话的时间,更难有卸下所有负担,纵情欢乐的时刻,所以,一旦见了面,一旦彼此宣战、一旦战火点燃,战况总是异常激烈。我们从床上折腾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回了床上……在他疲极而眠之前,我只来得及灌输了他这样一个伟大的道理:“做人当有做人的尊严!”
我说:“你们那个什么破梁先生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凭什么不能骂?如果仅仅因为我骂了他,你就觉得我有胆色、有个性,只说明骨子里,你挺把领导当回事儿、挺奴颜媚骨、挺奴性十足……我觉得只要他是个人,只要他做了没品的事儿,当骂则骂,管他是联合国秘书长还是世界首富!”
他笑着问:“那如果是神仙做了没品的事儿呢?”
我想了想,说:“照骂不误!”
他服了!
直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才可怜兮兮地说:“我必须得奴颜媚骨、奴性十足地去伺候我老板了,否则就没钱养家!”
我听得心里那个酸、那个疼、那个不忍啊……只好柔情似水地安慰他:“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不妨姑且虚以尾蛇、委曲求全,等到哪天咱们赚够了钱,可以炒了他,再把所有的委屈愤怒一揽子狠狠砸向他……”按照我的说法,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受了委屈,不是不骂,而是攒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一口气开骂。
我看着他,扭起腰肢,就着一个熟悉的旋律,轻轻地哼:“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可以破口大骂的那一天,我们所砸出去的,就不仅是几句简单的诅咒,或者,几个辛酸的画面!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可以破口大骂的那一天,我们所取回来的,就不仅是快意恩仇的潇洒,或者,几张闪光的银行卡!我们期待着、期待着人类尊严的无限爆发,就像期待卫星升空,就像期待三峡大坝……”一直哼到他忍不住笑起来,叹息着说:“你说那个姓梁的,得罪谁不好啊,竟然得罪我的西西……”捧起我的脸,吻个不住。
他又要离开很长时间了,我知道!每次他这样缠绵地吻着我,便意味着我们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见面!
他像风筝,随风飘啊飘……那么我呢?是否已经抓牢了那条系住风筝的线,那一对……爱的触角!
“他”打电话,说拜托了金光来接我,在我暑假的第一天,目的地是夏威夷。
捧着电话的时候,我直觉得自己在做梦,总觉得,我的那个亲爱的“他”,也未免太厉害了点儿吧?好象去哪里都很轻松,最重要的是——从不担心钱的问题!
那片传说中充满热带风情的美丽土地哟,那一倾无尽的碧海蓝天、白浪惊鱼、飞鸥黄沙……让我怎能不憧憬、怎能不向往?
可问题是,问题的问题是,李教授所带领的科研团队,刚刚成功地拿下了一个国家级重大课题,而小女子我,以一个区区本科生的身份,竟然舔列课题组成员——我那个汗、那个兴奋、那个激动啊!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李教授,会把我的整个暑假都无条件奉献给西部农村,保证尽心尽力地完成调查。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收好了行装,没有事先告诉他,是因为觉得无此必要。总觉得,对一个身在远方的人而言,我究竟是呆在北京还是西部农村,似乎无甚区别。
我跟他说这个假期恐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许久,才用那种平淡如水的语气,淡淡说了一句:“那也好!”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知道他是生气了。
这是一个多少有些小心眼的别扭人,每次生气都是这样淡淡说话,越是生气,口气便越淡……只是,这件事儿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我的确没事先跟他说要做调查,可他也没事先跟我说要度假啊!奶奶的,摆脸子给谁呢?真是德性了!生气就生气,我还真懒得理会他!
※
李教授这个课题
的主要关注点,在于农民的心理健康,并着眼于比较东西部农民占用相关心理资源的若干差异,正符合国家目前关于西部开发、城乡和谐、促进三农发展等等的重大方向性问题。用一个师兄的话来总结,那就是“农民的心理问题开始日渐成为国家日常发展中的一个重要问题,说明咱国家还真是富裕了!”
我跟李教授的两位博士师兄和一位硕士师姐是一组,结伴飞往云南,其中的丁芬芳师姐和周建师兄是对儿情侣,俩人刚处在感情蜜月期,一刻也分开不得。我别无他法,一上飞机便直奔另外一位师兄林江洋,笑嘻嘻地说:“请师兄多多关照!”自觉坐了林师兄的身边,把前排的位置,留给那对儿情侣。
此后,在整整二十天的调研时间里,这种模式便成了定局。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一对儿情侣在前,我和林师兄在后,便是填写问卷,也是两人一组地分头进行。
我跟林师兄原本不熟,但这么搭伴儿协作了将近二十天,即便不刻意,也早把彼此的人生观、价值观、兴趣爱好通通聊了一遍,只差没聊到:“你比较希望居住在哪颗星球上?”这类极其宏大的世界观问题;以及“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异性?”这类的私密性问题。
云南地处我国西南边陲,自古以来,不知背负了多少“蛮荒”之名。出发之前,我的脑海里总有许多挥之不去的偏见,总以为当地居民皆身穿少数民族服饰,腰悬金刀,头佩翎羽,出则骑大象,入则喝烧酒,真正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即便是这个拥有着我国最多种类少数民族的省份,依旧是一片汉家天下。几个著名的城市尚且不论,在调研期间,即便我们下到每一个专州县上,在很多地方,依旧同很多居民穿着相同的服饰,吃着相似的食品,并同样操着一口含带乡音的非纯正普通话。
我原本充分做好了“生在异乡为异客”的思想准备,不料倒是一路饱览青山秀水、明媚风光、民俗文化,很快便被那郁郁青青、烟水葱笼的氛围给彻底折服了,只恨无法生移山水,不能常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