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仿佛被一片阴云所笼罩,灰蒙蒙的,似乎天地在哭泣,呜咽哀怨。
时隔安家货轮被查处已经过去三天了,与安家有关的人一个个都接受过相关的询问或者调查。
安家的罪名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三天后是公审时间,这次再也不会有秦王许三家合力力保安家了。
他们人人自危,自然是能够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人心冷漠,人情淡薄。
利益相关高高在上时,人人都在巴结搭讪;家道中落跌落低谷时,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这就是人啊,这就是人情。
在军方的审判室中关押了三天,安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五十多年的养尊处优,一下子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晦暗小屋中关押三天,没有自由没有阳光,任谁都无法适应。
原本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糟糟的,发顶冒出几缕灰白色,仿佛雪落发梢,沧桑垂暮。
眼角的皱纹波折起伏,满面的红光黯淡无比,蜡黄的肤色有些暗沉。
整齐的衣装凌乱不堪,三天的拘留,安平好似在风雨中历经了三年的风霜一样。
除了眼中依旧不变的阴鸷和狠戾,现在的安平与以前那个挥手呼风,振臂唤雨的安家家主俨然两个极端。
谁都不会把这样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果然,不是谁都能够在磨难中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
拘留小屋大约只有十平方米,一扇铁门,一扇铁窗,一张木床,一把带矮凳,一张木桌。
一缕阳光透过铁窗射入小小的室内,留下斑斑痕痕的光影。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阳光中清晰可见,飘飘扬扬,来去自如。
吱嘎!
沉重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空间中,铁门刺耳的声音像是一道电钻,硬生生地在心头钻一个孔子。
这样腐朽沉重的声音,最是磨人。
踏着光影,像是踏着朝阳而来的仙女,以晨曦为金泽,落在人间。
阳光反射,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安平有些不适地半眯着眼睛,他侧头看着门口绝世无双的身影。
逆着阳光,他看不清安澜的神色,隐约觉得只有清冷和疏离。
的确,只有清冷和疏离。
安澜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做出任何表情,唯独安家,除了面无表情就是冷和淡。
“安先生,这三天应该很不错吧?”冰冷的话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对安家,她已经没有一丝感情了。
或许以前,在潜意识中她还抱有最后一点期盼与念想,可当她知道自己不是安平的女儿后,那最后一点期盼和念想,早就随着夏天的清风,消散在天际了。
恩怨算清,她也就了无牵挂了。
那个时候,她或许就像她以前对易容说得那样,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世界的风景,看看美好的人性,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征程……
拉回游离的思绪,安澜重新看着安平,同时安平也在看着她。
安澜淡漠疏离,无情冷静,安平阴狠暴戾,仇恨冲天。
也是,当了二十四年的便宜父亲,到头来被女儿送监狱;呼风唤雨半辈子,垂暮之间凄凉悲惨。
这样的对比和落差,任谁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安平。
“你是来奚落我的?”
“奚落?”安澜冷睨一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平抬眼,阴郁冷鸷,“呵——”
“安平,时到如今,你是不是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
“我有什么错!”安平猛地站起来,因为手铐的制约他无法做出大动作,只能激动地前倾身体。
有些人固执一辈子,明明恶贯满盈,却到死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我妈一辈子毁在你的手上,安宁十几岁你就不管不顾,我在烟市中沉沦两年,你说这些难道没错吗?”
“没错!”安平面孔狰狞,手铐的铁链哗哗作响,“你妈水性杨花,要不是她勾引我,我也不会跟她发生那些关系!至于你,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管不着!”
“那安宁呢?她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安宁才十一岁,冰天雪地中,她无处容身啊……”
手指捏成拳头,安澜克制着奔涌的恨意,心仿佛被砸了一个巨大的痛,鲜血淋漓。
“哼!花情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别指望我会优待!她出生时我没有掐死她,是我心慈手软……”
一句话,字字如利刺,锥心泣血。
安澜十分庆幸她把安宁送出国了,不然她听到自己父亲的这番话,该有多伤心啊。
“安平,你真的无药可救了。”
的确无药可救了,丧心病狂到无药可救了。
安平突然发疯似的把矮凳一脚踢翻,他嘶吼,“我丧心病狂?难道你就不丧心病狂吗?你千
方百计的让安家落败,你无情而残忍的掐着安娜和安城的脖子威胁他们,这不是丧心病狂吗?”
“如果这就算是丧心病狂的话,我还可以更狠一点!”安平的话,是最锋利的刀刃,把安澜千疮百孔的心一点一点割裂,露出最狰狞的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疤。
每一次触碰,都会鲜血淋漓。
每一次揭开,就会难以愈合。
伤疤不会随着时间而愈合,反而会越严重。
烟市中那些在苦痛中沉沦的日子,像是一部苦难电影,每一个镜头都是不堪回首,每一个画面,都能触及到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绝望。
绝望吗?
当然绝望。
时到如今,她都不敢特意回忆那段暗无天日绝望到窒息的日子。
清亮的眸是悲悯的镜,淡看了浮生,静裳秋风。
此时的安平,在安澜眼中,就是一个可悲而又可怜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算计一生,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
到这里,安澜的心仿佛经过涤荡一样,灵魂不再执迷,她像是找到了启路的明星,不再彷徨。
瞬间顿悟,坐于虚弥山巅。看庭前花开花落,随天际云卷云舒。
目光悲悯,她像是顿悟成佛,“丧心病狂也好,悲天悯人也罢,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花开两面生,人生佛魔间。心念起,一半成神一半是魔。我们,只是都入了魔而已。”
“哈哈——”安平突然张狂大笑,“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还能重新获得自由吗?”
悲悯的目光收起有些人啊,还真是执迷不悟。
“重获自由?”冷漠的话语从唇间溢出,讥诮的弧度高扬,“做梦!”
先不说他对花情和安宁还有自己做得那些事,就是他为了谋取私利而筹谋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一件就足以他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重获自由?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哈哈——”安平狂笑不止,骨子里的疯狂和暴戾就像高速放射的粒子一样四周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