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华灼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想法。华宜人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放不下心中那个结,镇南王府我替你走一遭。好歹把关系缓和下来,为长远计你就退一步吧。”
华灼明白她的好意,但仍是摇摇头道:“不用!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你这样说了,镇南王府我亲自去一趟,与她把话说清楚。要我与她相好那是绝无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便是大善。”
大概是那天在黄金台上,她的话还是说得太过婉转了,所以才让林凤以为还有修好的可能。这次索性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再有纠缠。不然,哪日她真的忍不住便要恶言相向了,那时便是彻底得罪了林凤。华宜人说得不错,林凤将来必然贵不可言,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何必意气用事?你如今在京中名声大振,若能得她照拂更是助力”华宜人还要再劝,但见华灼神色坚决也只得闭口不言。心中暗暗一叹:怪不得姑太太这样喜爱灼妹妹,撇开当年荣安堂的太夫人的关系,其实灼妹妹的性子与姑太太倒是极相似的,都是认定了便不肯回头。所幸灼妹妹的性子还圆和些,不曾刚烈到宁折不弯的地步,这倒又比姑太太好了许多。
“宜人姐姐,如今京中盛传我以琴艺力压燕二少的事情,只怕以后麻烦不少。你帮我斟酌一下,看如何避谣才好。”隔了一会儿华灼才又道。
华宜人一怔,道:“为何要避谣?虽说此事阴差阳错,但于你却大有好处。你一夜成名,名声越大关注你的人便越多,老祖宗那里就越不敢拿你如何,我还想劝你再多做几桩似这般能出风头的事情。”
华灼自然知道这件阴差阳错的事情,对她好处极大,但她心中自有底线。她原也只不过答应庄静在韦氏跟前顶一回缸,绝不曾想过要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外头的传言是哪个在那里胡说。总之,她是不会认的。再者不是她做的,早晚会露出马脚。她虽已经跟庄静学了几日,但毕竟不是神仙,总不能一下子就琴艺超凡。这几日之所以学得高兴,不过是她有心长些见识,将来应酬不至于显得无知。因此当华宜人一问她,便道:“要出风头当凭我本身才艺,岂能冒领他人之名。我本不会抚琴,硬要冒领只怕将来要出大丑。”
华宜人一笑:“道理是这理儿,但我劝你也不要否认。你当这京中淑缓们便没有才艺出众的人么?你只会刺绣、书法这两道,而京中攀比成风精于这两道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欲要脱颖而出,怕是不容易。便是琴者也不是没有比庄小姐更好的,这一回之所以能闹得这样大,还是机缘巧合。那日你们在秋水台恰遇上燕二少,又幸那曲子新奇正好能压住《凤求凰》。换一个人来,甚至换一首曲子都不会有这样的风头。”
华灼沉吟了片刻,华宜人说的确实有道理。她虽勤于练习刺绣和书法,便也不敢说便是天下无双。那日在秋水台确属机缘巧合,下次再难有这样的机会。此事可轻可重,不能认,亦不能不认,倒是有些难办了。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为难,真不知是什么人与她过不去。当日秋水台上又不止她一人,为什么传到外头就变成了是她抚琴了呢?
“从长计议吧!这几日你便不要出门了,等过几日风头平息下来”华宜人的话还没说完,八秀就又拿了几张贴子过来欢喜道“小姐,又有人邀你出去玩了!嘻嘻这下子咱们在京中可真就出名了!”
四、五张新贴子,华灼看了基本上都是那日在琼林阁里见过一面的官宦千金,那位爱八卦的历小姐也在其中。她邀请的理由也十分八卦,竟然说她哥哥邀了燕二少,所以她就一定要约华灼要让知音人会知音人。另外还有位陈小姐,却不是那在琼林阁里见过的那位翰林家的陈小姐,而是被诸多小姐八卦了阵的那位被退婚的国子祭酒家的陈小姐。也不知这位小姐是不是因为被退婚而心灰意冷大有出家之念,在贴子上竟然写了一首佛褐,还是请教语气,估计是冲着华灼手上那张苦月大师的名贴来的。她可能是认为能得到苦月大师的名贴,华灼便应该是通晓佛理的。不过最让华灼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华烟的贴子!这个女孩儿很不服气地说,要跟她一较琴艺高低,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麻烦果然来了。华灼在贴子里挑了挑把原…”姐和华烟的贴子捡了出来,道:“这两家我不去,八秀你去挑两幅我绣的帕子,派人送去,刚六姐姐那里就说我自知不比她琴艺高超,认输了。”华烟那里自然不去,她跟荣昌堂都撕破了脸皮,再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找其辱?再说了,她跟华烟也没有什么好争的,庄铮已经被她争过来了,那么别的地方让一让华烟也没什么,不然两姐妹斗起来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想了想又道:“展小姐那里要特别说一句,我与燕二少素时平生,何来知音。”如果唐小姐不提,燕二少她也就应邀了,无论如何外头的传言,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冒然否认也不合适,索性就含糊一下,只说素昧平生,不是知音,并不提秋水台上的事。八秀应了一声,自去找帕子不提。华宜人看了看贴子,又挑出一份道这份贴子,也回了吧。你既然决定要去镇南王
府一趟日子就重了n”华灼一看,正是那位国子祭酒家的陈小姐。一时有此犹豫,虽然没见过这位陈小姐,但她心中却是有几分同情的,这同情来自韦大小姐那个女孩儿,正是因为亲事上出了岔子这才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劝慰陈…、姐几句,免得将来跟韦大小姐一样。虽说遁入空门自得清净,只是每当她想起来韦大小姐风华正茂的年纪,正如花开半绽最是娇艳之时,却是一身芒鞋僧袍青,渺渺便有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悲凉感。
“先放着吧,待我思量着怎么回。”华宜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同情心泛滥,不由得一笑道:“你呀,做计么烂好人,这位陈小姐以前在京中的风评可不怎么样,被退亲也是有道理的。”
“她风评如何是她的事情,我要如何做却是我的事情,我不是要做烂好人,只是做人做事都要求个问心无愧才好。她若不给我下贴子,我自然不理会她,但她既然下了贴子,我便不能当做没瞧见,宜人姐姐这是我的原则。”华灼很是认真道。
“我喜欢你这个原则。”华宜人浅淡的笑容里多出几分真心。如果华灼没有这个原则她大概现在还在荣昌堂里当镇宅呢。也许这个原则会给华灼带来一些麻烦,但这正是她心甘情愿留下来帮她的原因。两日之后,陈清音收到了一份回贴,上面只有一句话: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余事皆无,可畏惧小,穷水尽非,绝境有柳暗,花明有奇峰,姐姐以为然否?刁身为国子祭酒的女儿,她诗书琴画样样皆精,经史子集更得父亲言传身教,许多国子监的学生都不如她,因此她难免有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这让很多京中女儿们对她颇有微词,这此她都知道但并不在意。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人,独于众而言必毁之。她之所以风评不好,正缘于她的出众,别人对她高山仰止。所以便要用言语来贬低她,只有跟她站在同一高度的人才懂得欣赏她。所以,当她知道自己跟杨成仁订下婚约的时候,心中是暗喜的。那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才子之一,曾经连夺两次上元节雅会经论第。而且还是宗室出身,那样尊贵的身份,那样绝伦的才华,自然是极少数能懂得欣赏她的人之一。她憧憬过喜悦过期盼过,但订婚不及一月,她迎来的不是花轿锣鼓,而是一纸退婚书。退婚的理由很简单,只有八个字”风评不佳,难为良妇。那一瞬间,她几乎崩溃,骄傲如她,如何受得住这奇耻大辱,眼中流不出泪,只找出尺白绫,如果不是丫环发现得早,她早已赴了九泉。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轻轻抚着回贴上的字迹,陈清音仿佛能感觉得到写卓之人的铮铮骨气。这样峥嵘的字竟是出自一个女儿家的手笔,竟让她生出几分好奇来。不是几乎死过的人,如何能体会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她被丫环从白绫上救下来,便再也没了寻死的念头。死都不怕还害怕活着吗?可是她没有办法走出家门,她不想去听那此讥讽她的言语,活下去太难,又不甘愿就这样死去,这此日子她日日如在地狱前熬,直到听说有个女孩儿以琴艺力压燕二少,那女孩儿还得到苦月大师的看重得赠名贴一张。
能被苦月大师看重的女孩儿,必然不同于凡俗之流。她在生死之间挣扎,不知该如何决择,便送了贴子。不曾抱过什么希望,但终还是怀了一丝希望,然后她收到了回贴。
216 讲一个故事
那个女孩儿,果然懂她,没有鄙夷,没有不屑,没有丝毫看不起她,虽然回绝了她的邀请,但却宽恕她;山穷水尽非绝境,柳暗花明有奇峰。 绝望的心,竟有了复苏的迹象。不是她不够好,而是真正能理解她,欣赏她的人还没有出现。
陈清音对那个女孩越发的好奇起来。怀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她研磨铺纸,临摹回帖上的字迹,许久,却颓然的发现,她的字,飘逸清奇,好固然好,却始终写不出那峥嵘之态。
“夫人……夫人……”
丫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祭酒夫人的房间,直把祭酒夫人吓得脸色发白。 “晚香,音儿……可是音儿又出什么事了?”
上次这丫头也是这样冲进来,说音儿悬了梁,可差点没把她活活吓死。 丫鬟喘着气,一不留神岔了气,喊了几声夫人后便咳了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摇着手。
“你、你说话呀……哎呀,没用的东西,佛香,快扶着我……”
祭酒夫人等不及了,连忙扶着自己的丫头匆匆往女儿的绣阁奔去,一路之上,心中只念阿弥陀佛。跨过绣阁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被绊了一跤,亏的扶着她的丫鬟手上有力气,及时扶住她,当祭酒夫人心急火燎的抬起眼时,却看到女儿站在书案前,手里拿笔 ,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什么。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祭酒夫人怔怔发楞,那个叫晚香的丫头又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这次她终于能说得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