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地脉奇特,适宜百花生长,以牡丹最盛。洛阳牡丹品种繁多,花色绮丽,早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誉。
高宗则天皇后曾于一个隆冬大雪纷飞之日醉笔写下诏书“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百花皆慑于此命,一夜之间绽开齐放,惟有牡丹抗旨不开。则天皇后勃然大怒,遂将牡丹贬至洛阳,京都之中一律不得种植。
我自幼在京都确实甚少见到真的牡丹花,只自书卷画轴中遥想其国色天香之态而已。
洛阳宫苑中数百株牡丹花蕊齐放,五彩缤纷,绚丽多姿,“姚黄”金光璀璨,“魏紫”光彩灼灼,“鹤翔红”喷朱吐艳,“烟绒紫”墨里含金,“二乔”红白斗艳,“豆绿”美如碧玉,便如蓝笺这般见惯百花争艳之人尚且赞叹不绝。
他走近我道:“茉儿,你可想出宫去看牡丹花会么?”
自从芳逸返回京都,我内心积郁不安、卧病已久,我虽然陪伴他流连牡丹丛中,思及芳逸、芙晴,心情依然抑郁不堪,见他如此相问,淡然应答道:“皇上准许我出宫去么?”
他对李进忠道:“给朕和贵妃准备两套常服,朕要出宫一趟。”
李进忠闻听他要微服带我一起出宫,不敢有违,却是跪禀道:“皇上若要出宫去,须得多带几名御林军卫。”
他淡淡说道:“不必了,朕带贵妃出去看看洛阳风土人情而已,要他们跟着反而累赘。”
少时我们更换好衣服,共乘一骑而出,李进忠跪地目送我们离开,又不敢跟来,只道:“奴婢恳请皇上和娘娘早些启驾回宫。”
他脱下龙袍后身着白色锦衣,风姿超群,俨然一名浊世翩翩佳公子,我身着绿色纱衣靠于他胸前,寻常人等应是看不出我们是何来历。
洛阳城中果然与京都大不相同,此时洛阳花会时节,城中富商士人、游医小贩往来络绎不绝,洛阳多有美丽女子,花枝招展,倒是颇为吸引轻薄男子之目光。
他见我处处好奇新鲜之态,便放慢马速。
我回首视他道:“皇上,洛阳城中繁华果然不逊于京都。”
他低声道:“你既已出宫来,便不准再称皇上,该唤我相公才是。”
正在此时,我忽觉身边情形有异。
我们马前赫然有数骑围立,马上之人均是统一齐整服色,不知系何人府中婢仆,为首一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对我们喝道:“你们这马是从何处得来?可能卖与我么?”
我们所骑之马乃是宫中良驹,此人想自他手中购得此马,态度十分倨傲可厌。
他漠然道:“此马恐难出售,请诸位让道。”
那人向其他人微使眼色,将我们所乘之骑围住,冷笑道:“我家国舅爷好马,今日我恐多有得罪了。”
我闻听他言道“国舅”二字,心中疑惑,如今堪称国舅之人,若非我家亲族,便是淑妃贤妃亲族,忙道:“且慢,你们所称国舅爷系何人?”
那人见我问他,笑道:“小美人开口相询,我告知你便是。我家国舅爷便是当今杨丞相之亲侄,贵妃娘娘之嫡亲堂兄,京都尚衣记少东家杨弘业。”
我顿时怔住。杨弘业正是我伯父之子,因伯父早逝由叔父代为抚养,如今协助叔父操持各地尚衣记绸缎贸易,长居于东都。他本是精明能干,父亲颇为喜欢他,却不料他府中之人居然胆敢如此放肆。
我隐隐觉得不安,此事关系到我家族中人,偏偏冲撞到了他,不知他如何应对。
他竟然抱着我轻轻跃下马来,说道:“既然是贵妃兄长喜好此马,我送与你们便是。”
那人以为他惧怕国舅之名,笑道:“兄台果然明理。此马我们便带走了,另欲相请这位小美人与我同至国舅府中一行,不知兄台可肯相借几日?”
此言确实欺人太甚。
我恐他要大怒,忙止住那人道:“你们如此为国舅爷打算,恐是一相情愿,国舅爷自己未必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