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宣室,我便往拉尔丹府走去。昨夜,犹豫了很久,终于踱到他的府邸外。却在那里站到半夜,始终不敢进去。
可是,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下人把我领到拉尔丹的卧房的时候,他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见我进来,也不说一句,只是闷着头,仰面将辛辣的液体灌入喉中。静静蹲坐在他身旁,按住他的手,“不要再喝了。”
我看他紧紧握住酒盏的手指,一阵青白。
从袖中掏出苏莫尔的帛书,“这是苏莫尔给你的。”
他忽然坐直身子,松开酒盏,欣喜的一把接过,颤抖着打开,仿佛离了身体的幽魂重又翻转,可,就在他看到那刺眼的八个血色字迹时,整个人,又崩塌下去,“生于草原,死于草原。生于,草原,死,于草原。”他颤着声音,哽咽着,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哈哈,哈哈,草原,草原,那里才是苏莫尔最爱的地方。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他绝望的笑着,声声袭入心脏。
“拉尔丹,”我还想安慰他一下,却被他打断。
“你走吧。”他颓然的说着。我愣愣的呆坐着,看着他,这样的他,让我怎么放下离开。
“我说让你走!”他忽然提了音量,猛然起身,腾的一声掀翻了面前的酒案,碎裂的酒器在这清冷的房间内发出刺入耳膜的声音。
下人们或许听到声音,匆匆赶过来,却只敢躲在门口,“都给我下去,都给我下去。
“拉尔丹,”我仰面望他,正看到他凌厉的双眼里满是纠结的血丝。他忽然弯下腰,一把钳住我领口的衣襟,“我恨你,恨你。我为什么会被你骗,我为什么要背叛我的草原。这些年,我的心,一直一直的在痛。可,一点点小小的希冀让我能够活到现在,因为,我以为,我的苏莫尔,会回来。可是,我一直,一直在骗自己。”
脖子上的力越来越重,呼吸,有些困难,他的眼,也已经混沌不清,没有一丝的光,一股股的酒气,直冲着我的面庞,“拉尔丹,清,清醒一点。”
“我一直是醉的,从降汉的那一天,就醉了。现在,我是最清醒的。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和东方朔,你们,永远,都得不到幸福。永远。”
泪,噙在眼角,却始终倔犟的没有掉落,这样的泪,我不配流。幸福,我离幸福,还有多远。南方那个树林内那骑飞驰而去的骏马,早已将我的幸福,远远的带走了。
幸福?可笑的幸福,这个词,在我身上,只是一个讽刺而已。
是夜,平阳公主设宴。
卫青府邸,饭厅内,刘彻,卫子夫,上席而坐。余下,一次坐着卫青和平阳。在他们对面,是我一个,尴尬的坐着。
“弟弟,今儿个的晚宴,咱们就不用讲什么君臣之礼了吧。”平阳公主笑着对刘彻说道。
“那是那是,姐姐怎么说,就怎么办。来,咱们,敬卫青和霍去病一杯。”
我赧然举杯,无意瞥见对面的卫青,正看到他仓惶离开的目光。
“去病也该成个家了吧。你和卫青兄弟相称,我就是你嫂嫂了,什么时候,我给你说个媒。”
“什,什么?”手中的酒盏差点滑落,看着平阳公主,依旧是如柳细眉,面如桃花,此时的她,正散着那皇室女人尊贵的笑容,仪态万千的等着我的回答。
尴尬的看看刘彻,他此时正一脸事不关己的笑意,和卫子夫二人对饮,旋又看看卫青,他此时正低头喝酒,仿佛四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
我一脸的谄笑,“去病尚无成家的打算。谢谢公主的美意。”
困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宴结束。一干人等出门恭送刘彻卫子夫的马车离去后,我也向卫青夫妇告辞。
正欲骑了黑风离去,身后的卫青说道,“去病,夜深了。我送你吧。”
回过头,看到立于高大的朱色木门外的他,一袭青衣,在这晚春淡蓝色的夜里,显得那样的苍凉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