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h 将近宵禁时候,尚书府里宾客们才渐渐散去。宋晨满身酒气,自己却精神抖擞,脚底沉稳。房院里丫鬟婆子们见了纷纷松口气,紧赶着将帘子挑开,迎着郎官进去。
岫烟已经卸了簪环首饰,只穿了淡粉色家单衣,和刚刚浓艳惊人相比,却是两个模样一般。
宋晨脚步轻,拉了岫烟盯着猛瞧。岫烟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没见过,难不成我今儿特别好看?惹得我们宋千户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宋晨大笑不止,“这可见是做了三少奶奶了,打趣起人来倒不手软。”宋晨打发了美莲美樱等人出去煮解酒酸梅汤,自己则紧贴着岫烟坐床榻上:“宫里来了消息,大皇子被封为庸郡王,明日一早天亮即迁出宫。”
岫烟细细品味一番:“庸郡王?那岂不是明白讽刺大皇子昏庸?这么说,明儿一早圣旨传遍整个京城时候,大家肯定会联想到尚书府上演闹剧。只怕都察院里某些人按捺不住,连夜预备书写奏折,预备明儿早告正德一本呢!”
都察院张文远张大人因前任老尚书关系,和邢家越走越近。这次宋、邢两家联姻,张文远做了娘家客去了凤尾胡同吃酒,这边只打发了个管事来宋家道喜。
按照两家交情,张文远不会淌这趟浑水,不过近些年来,皇后母族势力延伸,都察院渐渐不能为张文远所控制,已经出现了几个分支,要么亲国安公,要么亲福王。
宋晨沉声道:“国安公人不会出手,宫里来人所说,皇上对皇后颇为微词,甚至觉得是皇后故意放纵大皇子。将长子养顽劣不堪。国安公人要是这会儿拖正德下水,只会自取其辱,我怕闹腾起来会是福王人。福王妃父亲有个得意门生,是永安九年状元,素来以言辞犀利而著称,皇上明知他是福王人马,却也无可奈何。”
永安是太上皇年号,这位状元公时至今日。还时常被太上皇宣进宫中去说话儿,是福王身边得力干将。
对方也不用问别罪,只需说正德不敬兄长这一条,便可毁了五皇子今后大好前程。
岫烟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正德机智有余沉稳不足,若这次真难逃劫数,未必不是件好事。”
“三爷,老爷差小厮来请,说是亲家老爷打发了人来说件要紧事。”门外宋晨老妈妈进来回事,见娘子已经换了嫁衣。倒是三爷还郎官衣裳,不禁多看了两眼。
宋晨抚着岫烟道:“你且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那老妈妈欲跟着宋晨出门,却被岫烟笑盈盈拦了半路:“嬷嬷且别急,我正有几句话要向嬷嬷答应。”岫烟亲自斟了桌上茶递给对方,那老妈妈诚惶诚恐,赶紧接了茶盅却不敢喝,只道:“奶奶万事管吩咐。”
岫烟坐床头笑道:“嬷嬷姓什么?可是府里老人儿?”
“回奶奶话,老奴跟着主子姓儿。是万隆元年进府,如今整二十年。先是跟着夫人,后夫人见我勤。便拨了我来三爷院子当差。”
岫烟点点头:“我素来敬重家中老人儿,宋嬷嬷又是服侍三爷有功,我自然不会亏待嬷嬷。只是我娘家规矩不多,母亲也只是请了人教导些礼仪,许多事情还要宋嬷嬷提携着才好。”
宋妈妈连连谦让:“奶奶还没进府我们便知道您宽容大度,是个难得好脾气。大伙儿都高兴不得了,说是今后有了主心骨儿,做事也有了章法。奶奶别笑话我们做事粗手笨脚才好!”
岫烟见她一味说讨巧好,却始终不愿流露出投诚意思,便知这是个坐观风向,其实油滑紧。
岫烟也不慌忙,左右来日方长,若真不合自己意,大不了搬出府时候将这帮人留宋家就是了。
她又问宋晨这院子里多少人伺候,拿着多少份例,多少是家生子,多少是外面买下人。三爷书房是什么人打理,宋夫人几时起床,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何时去请安。
宋妈妈见三少奶奶问题连珠儿似,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不免打起精神来应对。
“三爷之前因没成家立业,所以府里惯例,只配了四个丫头,三个粗使婆子。老奴因还占着几分体面,便这儿做了管事。如今拿两吊钱月例,大丫鬟惊鸿、青虹比着老奴少一半,小丫鬟是五百钱。至于三少爷小厮安汉、毛贵、赤霄等,因为走外院账,老奴从来不敢多打听。三少爷书房一向由安汉管着,如今奶奶进门,不好多安插小厮进来,所以三爷意思,是叫奶奶定夺。”
岫烟皱着眉头:“惊鸿?赤霄?怎么都是宝剑名字,这也是三爷起?”
宋妈妈很是诧异,倒是小瞧了这位少奶奶。连她们当初都不知这几个名字来历,还是二少爷“好心”解释了一番,众人才明白,不想三少奶奶一语道破。
宋妈妈忙笑道:“都是二爷帮忙取名字,以前服侍三爷几个丫头年纪大了,两年前由着三爷选了镇抚司中几个小伙儿,陪送一笔银子嫁了出去,如今也做了官儿奶奶。剩下这几个还是二奶奶亲自挑上来给三奶奶使唤,人老实肯干,做活儿没说。”
岫烟没忽略宋妈妈一闪而过笑意,那笑意看了叫人十分不舒服。
岫烟一碗茶打发了宋妈妈,趁着宋晨没回来,只把白芙叫进屋:“你去打探打探这院子里四个丫头为人如何。”
白芙聪明伶俐,知道美莲美樱两个姐姐因是大丫头,所以早被盯紧了,反而自己不惹人注意。白芙连忙应了,自己出去不说。
岫烟从昨儿晚上便没休息好,早期就被人按着梳洗打扮,早乏了。侧身微微靠被褥上,眼皮子越发沉重,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也闹不清多了多久。岫烟糊里糊涂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张葱油饼,还被卷上了肥嫩多汁烤鸭肉,内中淋了酱,被个血盆大口一口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