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不欢而散,宋濂一走,宋夫人便再也撑不住,伏被褥上轻声啜泣。她陪房嬷嬷委身上前来低声苦劝:“我早和夫人说过,那陈年旧事咱们索性不说好,时间一久,老爷自然会忘干干净净。夫人年轻时候经历过多少委屈,咱们不都咬紧牙关挺了过来?现是享福年纪,夫人上面没了婆婆,下面两位少奶奶又孝顺,您还有什么不顺心?说句大不敬话老爷对戚夫人再有情,那也是个死人了,碍不着夫人眼。”
宋夫人年轻时被婆婆死死压制着,丈夫又不喜欢她,慢说体贴,就是说句软和话也难。宋家姨娘倒是不多,可都是精明主儿,宋夫人要不是生了三个儿子撑腰,怕这个家根本难站住脚。可人总是会变,这二三年,宋夫人深刻体会到了当主母乐趣,内院上下没一个敢不恭敬自己,两个儿媳妇是每日天不亮就来伺候,宋夫人心思一宽,便私心想着好上加好,让三儿子宋晨也娶一个自己满意娘子。
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来,宋夫人头一个想到便是高夙玉这个娘家侄女。唯独叫她不太满意,便是这孩子家底太过单薄。
宋夫人哽咽着与陪房道:“我何尝想与老爷斤斤计较这些,都是他为老不尊,养儿子和我不亲也就罢了,还说我偏心不为老三着想。你说说,天底下哪个当娘不想着亲儿子?我也知道夙玉家底上般配不上老三,可架不住那孩子乖巧啊,你也不是没见到,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她爹那样一个秀才,为这个女儿得花费多大心思。老三又是个好武,有夙玉这样稳妥孩子一旁看着,我心里十分满意。”
陪房忙笑:“夫人为三爷心。我们这些当下人都觉得感动。只是老爷意思你也不能不考量,这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究竟是父亲上,母亲下。夫人不为别,就为老爷面子,刚才也不该那样和他辩驳。”
陪房恐自己话惹恼了宋夫人,又追述道:“我冷眼瞧着。邢家姑娘也不错,关键是免了夫人刚才忧心,那邢家富庶着呢,又有训育皇子功劳,将来成大器日子还后面!况且我也听旺儿家里碎碎念叨,说什么邢大人刑部受宠着呢,几个要紧案子都是他办。指不定明年又要升迁!”
京城中少有人家不知,自欧阳家走了霉运之后,邢家好运到就来,而且挡都挡不住。邢家又添丁。义女又许配了今科探花郎,桩桩件件好事像流水儿似往邢家淌。看人眼馋又眼红。
陪房嬷嬷儿子旺儿宋大爷身边当差,时常听了这些消息,回家便当趣事儿似说给家人听。陪房嬷嬷暗暗都记心里,偶尔便讲几件给宋夫人。
宋夫人听了心腹分析,不免左右动摇,摇摆不定:“可我总觉得那个邢岫烟身上带着一股子邪气儿,恐将来不是个安生媳妇。”
陪房嬷嬷一怔:“夫人怎么会有这样话?莫非是听了什么传闻?”
宋夫人想到当日程子墨夫人宴请他们去府上做客。福王家害了卢氏险些动了胎气,当时众人都围卢氏身边,独宋夫人留意了邢岫烟。那小姑娘才多大点儿。一双看人眼睛都像冒了毒水儿似,恨不得当场就把福王妃和福王世子都弄死。
宋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婆婆,也是一个睚眦必报,手段了得女人。她年轻时候没少吃亏,可万万不想晚年时候再遇上个这样压制自己媳妇。
宋夫人便将自己纠结说与了心腹,那陪房嬷嬷忙道:“可我记得,夫人回家时候还留意叫人去打听这位邢姑娘呢,我以为我以为夫人当时就有意给三爷做下这门亲!”
“当时也是我糊涂,只看到邢家家财万贯,”宋夫人轻轻一叹:“现想来,那银子有什么用,戚家当年那样富贵,要不然她也不会嫁过去,而结果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