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罗家村村民的一致对外之下,方姥爷和方才木方才土三父子到底没占上什么便宜,被里正兄弟几个扫出村去了。
方姥爷气不过,对着方氏放了一通狠话,无非是从此之后,他不认方氏这个闺女,以后她好也罢,歹也罢,都跟他方家人无关了。
罗天都心道,就方家人这德行,早脱离关系早好,只有方氏被方姥爷这般无情对待,心里很是难过,好几天都没情没绪的,罗天都和宋氏帮着排解了好些天,就连罗名都也打发人来送了好些东西,才哄得方氏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因为方姥爷那翻吵闹,里正越发盯紧了学堂的修建进度,工地上也是日夜派了人蹲着,也是防着方姥爷真的派人过来拖砖料的意思。不得不说,里正这一谨慎,倒还真就逮到了几个想趁着天黑偷材料的小贼。
那几个偷东西的贼子,却不是方家人,而是邻村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那几个懒汉平日里就好吃懒做,家中又清贫,时常聚在一起,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周围相邻的几个村子都深受其害。那几个泼皮早先见得有人往罗家村一车又一车运送青砖石料之类的,料想必是村子里有什么人要盖屋子,既是盖房子,当然会十分忙乱,最是适合他们这些喜欢顺手牵羊的人了,而且乡里乡下的,平常人盖屋子,多半也是盖些土房,能用得起青砖建屋子的,想必家底十分丰厚,到时候随便摸点什么,换点钱也够好几日开销了。那几个泼皮打听得仔细明白了,知道是罗家那个在上京做官的,准备给自家族里盖学堂,便凑在一起约好了,等个天黑的日子,摸到罗家村去,不拘去拖点什么出来卖,也能发笔小财,不想罗家村这边工地上日夜有人蹲守,他们几个无赖去偷东西,正好被村民抓了个正着,那几个泼皮不消说,被气愤的村民当场扭到官衙去,至于是打板子还是蹲监牢,那就是县太爷的事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还要感谢方姥爷那翻无赖的作派,让里正提高了警惕,这才让村子里少受了一翻损失,要不然全村人高高兴兴不辞辛苦地建学堂,结果却遭了贼,那该是多影响心情的一件事。
尽管有许多波折,学堂在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历时一个多月后终于建成了,在周围全是灰仆仆的土屋的衬托下,这座青砖白墙的小院便显得格外特别。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溜儿一人半高的外墙,也是雪白的墙面,看上去亮白得晃眼睛。围墙正面中间,是两扇宽敞的木门,那木门并没有什么花样,样子十分朴实,并无额外的修饰,只是细看,便会发现,那门比寻常人家的大门厚了足足有一半,十分结实。进了门,左右各有一道回廊,回廊往东西方向各有三间厢房,里面也没有什么摆设,只彻了一张炕,摆了一张大木桌,一张长条椅,这厢房一边是用来供先生和学生累了休息用的,另一边暂时用途不明。厢房过去,正对着大门的便是一座讲堂,讲堂里摆了十几张长桌,每张长桌边上各安置了两把木椅,木桌长椅也是农家最常见的样式,并没有多少讲究,木料也是最常见的普通木料,只是木工师傅下足了功夫,打的桌椅规规整整的,虽没什么花样,胜在结实耐用。讲堂后面是一个过道,过道进去,有一道侧门,穿过侧门,里头便是内院了,内院跟头前的院子一样,也是左右三间厢房,院子小些,也有一间讲堂,这里便是罗天都预想的给村里女孩儿读书习字的地方。
罗天都看了一圈,觉得很满意,虽然简陋了些,但是该有的都备置好了,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添,再说这本来就只是拿来给村里小孩儿开蒙用的,她也不想弄得多豪华,省得到时村里人眼红羡慕,易生事端,反而不美。
里正看到学堂落成的时候,这个中年硬汉都禁不住激动得红了眼眶。真是老天开眼啊,他们罗家村这么多年,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学堂。当年老族长在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能攒够钱,在村子里办一间学堂,好让罗家的儿孙以后也能有个出息,只是那时候大家都穷,这事便一直没个着落,里正一直心里愧疚着,没办法实现老祖宗的愿意,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了,到底在他还担着罗家村里正的时候,把这事落成了,若是以后罗家的小娃娃里头,真有那么一两个有那个命的,能考出个一官半职,他就是罗家村的大功臣了。
里正心里那个激动啊感动啊,那是没法说的,因此对罗白宿一家格外感激,就连当初因为老族长过世,而对罗家生出的那点子埋怨也都如轻烟一般,消散在这深秋的大风里头了。
这是全村人的大事,自然是要大肆庆祝一翻的。到挂匾那日,里正特地请了村里的老人开了族祠,祭拜先祖,禀报这一喜事。方氏是罗家媳妇,罗天都是女儿,两人都没有资格进罗家族祠,反倒被晾在外头了。
里正娘子却因为方氏和罗天都费了那么多心思,花了那许多钱,建了学堂,结果开祠祭祖却没她们的份,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到开祠那日,特地到罗家来赔礼道歉。
“按理说,你们又出钱又出力,费了这么多力气,把学堂建成了,如今开祠祭祖,怎么着也有你们一份的,只是祖上的规矩,我们妇道人家,进不得宗祠,倒是委屈你
们了。”里正娘子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很有些惭愧,她也没法子,别看她是里正娘子,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里正都会找她商量,但是这样的场合,她也是说不上话的。
“没事,大伯娘,倒是学堂开起来了,以后要烦劳大伯和大伯娘的时候就更多了,那个时候,大伯娘可不要嫌麻烦。”罗天都摆了摆手,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她修这学堂也只是希望以后罗家村众人能越过越好,若是今后也能出一两个读书人就更好了,这样就算方氏没儿子,罗名都在秋水镇也能有个宗族可以依靠。现在她忧心的反而是学堂以后的软件设施,别的不说,一些必要的书本读物还是要的,可是这年头,纸书太贵,她虽然有心想弄个图书馆,可是囊中羞涩,只得作罢,还是以后再说吧。
至于方氏这个大庆土著,从小就被灌输了妇人不得进宗祠的观念,对此更是没什么异议。她是个很实在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便尽力回报,罗家托了罗家村的庇护才有今日,为村里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她也愿意。
里正开了宗祠,焚香祷告,祭拜了先祖,再让村里的后生将匾额万般郑重地挂上了学堂正门上,罗家村第一间学堂便正式落成了,虽然只是一座普通的两进小院,可是却给这个贫穷的小山村带来了一线的希望和可能。
自此,罗家村值得向外人炫耀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罗白翰自然是学堂的第一位正式的先生。原本罗白翰窝在族祠边上那个木棚里,只觉前程渺茫,也没有什么心思认真教导,不过是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混口饭吃罢了,如今看到这座整洁的小院,心底里居然陡然真生出了一股子豪情,反倒兴起了认真传道授业的心思。更不用说村子里的其他人了,只要想到以后自家的孩子想读书认字,再也不用跑到镇上,也不用交那贵死人的束修,任是谁心里都高兴。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罗家村的学堂,周围十里八乡的,哪个村子也没有这么体面的事,有孩子的不说,有了罗白宿这样现成的例子,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学堂正式开始授课,就把自家的泥猴子送过来读两年书,多少认几个字,嗯,不是说后头是专门给女孩儿开设的讲堂嘛,家里的丫头没事也送过来吧,那么丁点大的小孩儿,再能干做的事也有限,自己多辛苦一下也就是了;就是没孩子的,也想着回家后跟媳妇多努力,生个小崽崽,好生养大了,送过来读书认字,以后也能多条路走。
这里原本是罗家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如今有了这座学堂,村里人没事都爱上这里来转两圈,听一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一时竟格外热闹,就连外村的,听说了这事,也寻了机会过来瞧一瞧,听着那些小娃娃用略带稚气的声音朗朗念着听不懂的字句时,格外眼红,有那机灵的,便开始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以后娶媳娶女,多往罗家村走走,攀上关系,看能不能让自家的猴孩子也跟着沾沾光。
当然这热闹是传不到罗家的,自打学堂建成后,罗天都便和方氏清了行李,赶了骡车,往上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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