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乳白色的云团,在江对岸的蛇山顶上蠕动。蛇山林木葱茏。在五月的艳阳天里,涌动变幻的云团,像从天而降绵绵不绝的羊群,在葱茏的草场上恣意撒欢。煦煦的南风,似懒洋洋的牧羊鞭,悠悠地,把羊群似的云团,从草木葱茏处,赶过江来,羊群在江里痛饮一番之后,爬上江北岸的龟山,又在龟山蓊郁的浓绿中流连。
吴明的眼光从龟山的云团上移下来,停在集家嘴方向。
“没有动静了,这鲁道源,拿了汉口商会的钱,终于给了点面子,不炸了。”
“吴局长,您家还不下班?”
绰号老算盘的文案张本清,是警察局每天下班走得最晚的一个。
“老张,您家还冇走?黑伢他们几个走了冇?要是还冇走,你就叫他们来一趟。噢,麻烦您家跟厨房说一声,弄几个菜,我跟弟兄们一起喝餐酒。诶,您家也莫走了,一起喝。”
尽管张本清是青帮香堂的老人,还有绰号黑伢的肖德富、绰号皮筲箕的皮少季、绰号篾片的祝志几个,都觉得吴明能干义气,体贴弟兄,所以,张腊狗死了之后,都拥戴吴明,成了吴明的心腹。
“冇走,我刚才还看到他们几个,就是篾片皮筲箕他们,都还在值班室里。您家想下子唦,这是么时候了噢,您家当局长的都冇走,他们哪个敢走!厨房我去说,喝酒,就您家们喝,我一个老家伙,跟您家们年轻人一堆混,也不像个样子。”吴明请他喝酒,让张本清很感动:一个老文案,也就是算算帐,写个文告之类,扛不动枪,出不了力,更不能跟局长流血卖命,局长这样把我当人,我一把年纪了,不能倚老卖老,顺着秤杆子爬。
“诶!老张,您家这是么样说的呀!您家是前辈,我们都是该尊敬您家的唦!噢,荒货咧?像是这些时都冇看到他了?”
“自从张局长遭难之后,荒货就不么样到局里来了。您家是不是要找他?您家要是真的想找他,我倒是找得到。”
“算了,等下喝了酒再说,喝了酒再说。”
其实,吴明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汉口警察局,是张腊狗青帮的底子,张本清虽然没有多大的能耐,但在青里辈分很高,真按帮规开口说话,是很有号召力的。至于荒货,辈分更高,在汉口警察局,大家都晓得他的能耐:枪法奇准,年轻时,身手极其敏捷。不过,这多年来,在众人眼里,他基本上被看作是张腊狗的私人侍卫,很少参与局里的公务,一年四季,就是跟张腊狗在一起。张腊狗死了后,吴明对荒货薪水照发,行动不闻不问。
“吴明么样突然关心起荒货来了?”
张本清朝厨房走,心里纳闷。
几碟凉菜,再加一包带壳的炒花生、一包兰花豆,堆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