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后湖铁路沿一带,陡然热闹起来。
自从日本人占汉口以来,这里基本上就没有人烟了。铁路以内,不少大商家,都向西撤退,到了重庆。跟租界有关系有身份的人,都躲进租界去了。一般市民,大都被赶进了“难民区”。铁路外的,像刘园这样的园林,被日本人占了,或做军营,或做仓库。一般民居,大都被日本人烧了,居民也大都散到张公堤以外的乡下去了。
从刘园踱出来,看到沿铁路边搭盖起的一排排形状各异的棚屋,刘宗祥很是感慨:“汉口,就要活了啊!”
在刘宗祥看来,后湖铁路沿的重新热闹,是汉口恢复生机的一个标志。
“这些棚户,差不多都是从难民区跑出来的呀,您家!”
吴安跟在刘宗祥身后。这是吴秀秀反复嘱咐的,吴安不能离开老板左右。吴安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二苕的位置上了。
每当想到这一点,吴安就很是不安。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忠诚和机敏,但是,他惭愧自己没有二苕叔那样的身手。他把这顾虑对妻子说过,槐姑却很不以为然:“这如今的世界,凭的是脑壳活泛,光有好身手有个么用咧?身手,未必比枪籽子还快些?”
“遭孽哪!这冷的天道,破棚子,破衣衫,么样过冬噢!吴安,你清理园子,有冇得木头树棍子这样些材料噢?有?弄一些出来,看哪家要!你看到冇,有些棚屋支撑的材料太不得力了,要出事的咧!在我们院墙外头出了事,我们脸上也不好看唦!要是失了火,我们也要沾火星咧!另外,你跟吴诚说,就说是我说的,祥记仓库里头,不是还有些粮食么,弄些过来,以最便宜的价钱,在这里卖。”
年纪大了,比年轻时章,刘宗祥更多了些怜悯之心。但商人的秉性总改不了:他没说把粮食送给这些难民,而是说卖。
“吴安哪,不是我尖哪——北方话是么样说的呀?吝啬,对,吝啬,他们说别人尖叫吝啬。我们说尖死,他们叫吝啬鬼,意思都差不多。尖死了,不就成鬼了么?我是不是蛮吝啬咧?唉,买卖买卖,粮食是我花了钱买回的,我不图赚这些人的钱,折本也可得呀,但一定要卖。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再说,我在这里做慈善家,哪个看得到咧?记着,这个世界上,严格意义上的慈善家,是冇得的呀!慈善家也是讲效益的。比如说,政府会给他减免税款哪,会把赚钱的生意给他做哇。眼下咧,政府都跑到重庆去了!还有,慈善家能够赚到慈善的名声呀,名声也是值钱的咧!咦!这里还有剃头的!有了人烟,就随么事都有了哇。”
有兴致给吴安讲经商基础课,看来,刘宗祥心情不错。
“小山的姆妈,再弄点热水来咧!”王利发正在给一个年轻人剃头。
这个年轻人说,他也住在这附近的棚屋里。但王利发听他的口音,汉口话说得很别扭,有很重的四川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