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芋头驾轻就熟地在这里找到了他的大哥。
穆勉之对老六在这里看到自己,没有一点羞惭之类的颜色。在穆勉之的弟兄伙之间,如果谁谁没有过妓院的经历,往往会被大家认为是个难得猜透的人,至少会被弟兄们认为你不怎么合群。除非你还有很强烈的其他爱好。像穆勉之山寨里的老五孙猴子,就是这种情况。他从没有到花柳去处盘桓过,但老五对于吃,极其地考究。汉口哪条巷子有么好吃的东西,自是不在话下,他肯定早就品尝过了。
就是汉阳西大街的牛杂碎汤、武昌户部巷的面窝,这一类不被人注意的小吃,他都不肯放过,早就一品为快了。所以,山寨的老五不近女色,并不被弟兄们视为异端。人各有所长。老五这也算是一长罢。何况老五如今已经有了家室,讨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呢!
这一段时间,在色字上头,穆勉之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和相公厮混的兴趣一点都没有了。他好像第一次认识到,底下的事情,还真是得一公一母一男一女来做。一旦有了这样的认识,他做起来就格外地勤快,格外地上心,因而也就有了格外的体会:哎呀,真是,亏这多年是么样过来了的哦!
看到老六毛芋头的时候,穆勉之已经和这个高大的法国女人完了事。法国女人在浴室里冲洗,穆勉坐在椅子上品味从浴室传出来的哗哗声,在脑壳里复制着,这个正在被水抚弄的胴体,刚才在自己的统治之下,痛苦而愉快辗转的所有细章。
这也是穆勉之很长一段时间不换窝的重要原因。在穆勉之看来,洋妓和土妓的明显区别有两点。第一是完事后当即冲洗。虽然穆勉之从来不附和着去做这附加动作,但爱干净,毕竟不是个坏习惯。不像“土窑”里头的货色,完事之后,就那样陪着你。当然咯,这也罢了,不算是个蛮了不得的区别。最重要的是第二点。
那就是,土妓把你拉进门之前,手段用尽,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可到了床上之后,差一点就是个泥偶了。她们和泥偶的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还是热的,是软的。哪里赶得上这大洋马样的洋妓哟,你进得门来,价钱一开,一上床,嗨,哪怕你是七老八十岁,只要有站得起来的扒壁之力,她们都可以把你盘得像三十郎当的壮汉子!男人做这事图个么事咧,就是图个快活图个舒服唦!个把妈的洋婊子,硬是像钻到你心里去的虫哦,你就是不中神,她也不停地夸奖,说你真是这世界上顶棒的男人。个把妈的,男人哪,也真是贱得很,高头喜欢听好话,底下也喜欢听好话。高头听了好话,朝外头撒钱眼睛都不眨;底下听了好话,耷家伙也仰头翘颈——那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穆勉之很想和这个进来得恰是时候的兄弟交流这些感受。可他朝毛芋头的头上看了看,马上联想到他这位六弟的底下,比高头还要惨得多。自己关于这方面的体会,恰是毛芋头目前的短处。显然,这不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老六呵,您家蛮会找哇。”
一旦打消了交流体会的积极性,刚才还在品嚼的激情也就消失殆尽了。穆勉之说话的口气里,就多了慵懒的成分。
“大哥,有个叫么事国的人找您家咧!”毛芋头吸了吸鼻子,脸随着朝周围转了一圈。“嗯,好香!大哥,这味道真好闻。”毛芋头夸赞。
“老六哇,到底是哪个唦,那个人姓么事唦?”穆勉之没有接着毛芋头关于香味的话题往下说。这个兄弟很不自觉,不会藏拙,您家说香不香有么用咧?还不就是鼻子过点干瘾!我不接着您家的话说,是爱惜您家。老六也真是,有本事跑到这种地方把我找到,就连人家的姓名都冇搞清楚。
毛芋头说的是牟兴国,其实,牟兴国来过穆勉之的山寨,只是毛芋头不记得罢了。
“是唦是唦,那个把妈的自己也说他就是姓么,您家说怪不怪,我们弟兄伙的这多年在汉口,都冇听说过还有姓么的。”
也怪不得毛芋头,汉口话“牟”与“么”同音。
毛芋头似乎找到香源了,他把脸车到浴室的方向,就停住了,鼻子狠劲地连吸了几下,咝咝有声。穆勉之这才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没有了。想是里头已冲洗完毕,正在上妆,故而才弄出这么浓郁的味道来。
“不错,老六底下不行,高头看来还比以前进步了。可得,总还是一种享受啵,还不算是个整残废。”暗自夸奖毛芋头的鼻子顶用之余,穆勉之忽然心血来潮——“呃,老六哇,大哥这就走,去有事。您家要是冇得多的事,不么样忙,就在这里玩。我先走,先走……”穆勉之边说边站起来,眼睛朝毛芋头这边睃。
“哦,噢,那好,也好,大哥,您家先去,我坐一下子,反正也冇得么蛮急的事。”
穆勉之非常失望。他没有看到预期会出现的情况:听了穆勉之叫留下来的话,毛芋头应该忙不迭地站起来,连连摇手,抢在他的前头,逃离这个不是他用武的地方。
失望的感觉还没有消退,又一片疑云盖过来:“呃,个把妈,这才是邪得很咧,老六要在这里玩——他用么事玩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