婊子还没有来,汉口同知黄炳德倒先来了。
汉口一直属汉阳府。前几年,朝廷批准了张之洞张中堂阳夏分治的折子,才把汉阳汉口分开。汉口设夏口厅,父母官是同知,拨原属汉阳的东至滠口西至沌口、横100里纵30里的地域为夏口厅政区。汉口作为四大名镇之一,名气早就比汉阳大,名字改成了夏口厅,人们习惯上还称为汉口镇。
黄炳德是个矮胖子。四十多岁年纪,几绺胡子稀稀朗朗的,泛黄。明显地纵欲过度的肿泡脸,一笑一口黄包谷牙。
“哎呀,刘先生,少年俊秀,风采照人哪!好一阵不见了,有失亲候呵!”黄炳德的轿子一直抬到浮碧轩,一下轿,就抱拳四下里晃动,口里哈哈连天。他现在没有穿朝服,青衣小帽,一副志得意满的文士模样。
“哎哟,黄大人,您老驾临,真是篷筚生辉,篷筚生辉呀!”刘宗祥依然藏青西服,白衬衫,黑蝴蝶领结黑皮鞋。地道的洋派绅士派头。
“黄公,老天八地的,受累了!”等老板他们寒喧过了,冯子高才过来打招呼,把黄炳德朝后堂引。
咖啡送上来了,黄炳德吸吸鼻子。
“好香!这东西我试过一盘,苦叽叽的,好闻不好喝。”
“换茶,换茶!刘老板您家咧?”冯子高吩咐。
“随便,随便,看黄大人的意思罢!”刘宗祥手一摊,谦恭而又洒脱。
头道茶刚喝完,婊子就来了。
四个婊子都还年轻,高矮胖瘦都有,都穿旗袍。一个翠绿,一个水红,一个杏黄,一个湖蓝。
摆桌子,掷骰子,摸风。杏黄湖蓝陪刘宗祥、黄炳德打牌,翠绿和水红坐在旁边凑趣。
“十番倒牌和,您家看咧?”黄炳德两手在桌子上洗牌,问刘宗祥。
“听您家的,听您家的!”
“那就十番和,满贯五十番,一番一两为注,好算!”
“听您家的,听您家的!”
刘宗祥已经吩咐过了,上桌的婊子一人先发五百两银票,叫她们只输不赢,只管“放铳”,让黄同知高兴了,就算她们有功。按黄炳德的意思,每盘和下来,至少是三十两银的输赢。
打第一圈东风,黄炳德的手气倒是不错,只是无牌可吃。上家的杏黄婊子尽打些不搭界的张子,下家的湖蓝婊子总有牌碰。一圈下来,黄炳德一盘也没有和,刘宗祥也一盘没和。倒是两个婊子和过来和过去。不过,都是些屁屁和,十二番以上的都不多。
黄炳德开始打哈欠。他的嘴又大,可能有胃病,一个长哈欠打得嘴如深渊,一股子酸菜味。
“黄大人莫老是让着我们唦!”
“黄大人这是撩我们玩的!”
牌桌子上的两个婊子哗哗地洗牌,手时不时地摸到黄炳德手上。坐在黄炳德身后的水红婊子把手肘子往黄炳德肩上一搭,嗲声嗲气地叫:
“黄大人,她们是赢头盘输十六盘,您家莫再让她们了!把她们身上的钱都洗过来!”
“是的是的!把她们洗干净!洗干净!”黄炳德又开始摸牌。站在刘宗祥身后的冯子高,向黄炳德上首的杏黄婊子做了个眼色。黄炳德只顾低头起牌顺牌,没有看到。
这一副牌黄炳德又起得很顺。九张万字,差不多都顺着,一条青龙的坯子摆着,只有四张杂牌。
这一手,黄炳德打出一张二筒。好张子先打,免得后头放铳。起一张,又是一张二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