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何灵说的那位“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的人叫黄罚,因为申报国家级课题署名的事情,被老师的后人告了一状,一个博士生在“天鸭”上说这相当于把老师从坟墓里挖出来用一下,随手扔掉,连坑都懒得填,还把墓碑拿去卖钱。
“既然并非定论,就不要在中学生面前言之凿凿,他们很相信我们的话,我们要考虑这些话对他们今后的影响。”黄灿没有被何灵的戏谑激怒。
“既然本无定论,我当然只能说一家之言。既然说的是今后的影响,那你现在判断好坏岂不是太早?”何灵嘴尖舌快,对方的语言中稍有漏洞,他就立马抓住不放。
“我是副队长,建议是我的责任。真理我们谁都没有把握。但常识大家心里有数。我想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通过刚才的话,能够理解我的初衷不是言辞上的胜负,而是以后我们行为的分寸。马老师,您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马老师沉默了片刻,“我完全赞成黄灿的讲法,真理我们都没有把握,但常识大家心里有数。没关系,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不发生问题不正常,能用勇气和善意去纠正就好。”
其实,旁人也都知道何灵徒以口舌争胜。看来我回到宿舍得好好劝劝这厮。
我们俩各自躺在床上,窗外的月色将铁栏杆的影子投在白墙上,疏枝残叶的影子点缀其间,就好像一段乐谱。
“你没有必要跟别人这么较劲。我真的觉得你有点过啊。”我说。
“我也知道,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掩饰那些谎言。考上京大并不是校长、学者以及任何人的赏赐,那是我们自己奋斗得来的。京大于我有何恩?她放荡堕落、不自检点,我凭什么要违心美饰,为什么要为尊者讳?”何灵点上支烟,连着吐出三个完整的烟圈。
正这当儿,我手机响了。
不用看号我也知道,一定是师姐。
我边接边往走廊尽头的窗户走。
“听老马说,你这些天很受欢迎嘛。”
“那是。还真快啊,已经过了二十天了。快要进入大学调查了,我就不用上台献丑了。”
“暴龙打算让我到几个地方巡查一下工作,我还真想立刻就杀到广州呢。”
“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刺史?我们这边的事你都知道吗?”
“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那你还来干吗?”
“好小子,我就不能假公济私看看你啊?是不是盯上了某块糖醋排骨?”
师姐常用这道菜肴来形容广东女人。
“吃肉就是吃肉,才不喜欢连着骨头带着筋的呢,不痛快。”
“这还差不多。我刚陪着熊士高去了橄雪禅寺。”
“有境界啊。你俩谁要出家啊?”
“呸,不是出家,是陪熊士高劝一个人还俗呢。”
“跑庙里面劝和尚还俗,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挖宗教界墙脚。”
“这道理就你一小狗熊知道啊,自古宁劝人改嫁不劝人蓄发。熊士高也不愿来啊。可是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是京大今年评选的国家级有突出贡献青年人才,简称青突,韩旭,听说过吗?”
“校园广播里似乎捞过一耳朵,是不是据说发现了一只恐龙蛋里有蛋清蛋黄,并且要从里面提取dna复制活恐龙的那个人?”
“脑残的人才会那么想呢。实际上他本来要发的文章只是说从恐龙蛋的内部结构来分析恐龙与鸟类的关系。但他所在的科研组负责人,也就是生科院的院长为了引发国内外的轰动,非要让韩旭把研究集中在所谓的活组织的分析上,把搞科学等同为科幻。文章发出来之后,被国外同行大肆嘲笑,估计韩旭今后没法在国外权威杂志上发文章了。他心灰意冷就要出家了。”
“他们院长为什么要这样啊?”
“作为国家重点实验室,必须每年至少发两篇国外权威期刊的文章,他们那年差一篇,霸王硬上弓。”
“真是——那为什么要熊老师来呢?”
“韩旭是他堂弟。”
“结果怎么样?”
“结果?结果熊士高和陈晓旭去赏佛花喝禅茶,让我求南宫仁来劝人家。”
“陈晓旭?林妹妹,她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