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有力的臂膀紧箍着自己, 霍蘩祁却仿佛看到,那个在阴暗潮湿的回忆里,用刀一点一点刻出他的杀人利器, 她想象不出他阴狠的一面, 但她知道,当他完成他心底每一件完美工具的时候, 他其实并不好受。
齐宫的云浓厚如墨,斜风吹开他的发, 侧脸的轮廓锋利而笔挺, 白皙的皮囊承不住那股怒火, 他的脸色有一丝阴暗。
他声音冷峭,“现在什么话都不用说,孤带你去东宫。”
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东宫,森严的守备严整肃穆,步微行一言不发,抱着她回主殿, 将霍蘩祁抱上竹榻,“传御医来。”
“诺。”答话的是个男人。
霍蘩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没用刑, 我都不怎么痛了。”
他侧睨了她一眼,似有不信。
霍蘩祁拉住他的手,手心有点冰凉,步微行沉着脸色坐到她的身旁, “那些东西,孤早该让人拿去毁了。”
从完工之日起,第一个试用的人是他,第二个就是……
这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东西,确实存留无用。
霍蘩祁有点点好奇,“你说你试了四种,那是哪四种?有这个?这东西可厉害了,我刚刚被拉得胳膊痛死了,还有手指,他们还没使劲儿我就开始疼了……”
步微行瞟了她一眼,霍蘩祁乖乖地立即缄口,他反唇相讥:“不是说不怎么疼了?”
“现在是不疼了,刚开始还是会的。”霍蘩祁低着头小声辩驳了一句。
步微行拉起她的手,将五指摊在自己掌心,就着依稀烛火,她素白干净的一双手,指缝都是淡淡的红,他眉峰更紧,“孤知道,陛下只动了初刑,要是再用三分力,手指头至少一个月动不了。”
霍蘩祁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他正在懊恼和后悔,可说话的声音却是冷的。
其实,倘若不是他这么善于讳莫如深,没有人会说他不近人情满肚子坏水吧。
至于其他的恶言中伤,她是真的听不得。
那晚在船上,那些人有所保留,只戏笑他身旁没有佳人为伴,孤家寡人,明面是笑他庸俗,可背后的意思却仿佛是——他险恶歹毒,没有女人会倾心恋慕。
难怪他生气,她只怪自己竟跟着那群人笑他,她罪大恶极。
霍蘩祁问:“你的手指头也被伤过是不是?”
男人摁不住她,霍蘩祁一屁股坐起来,拉他的手指过来瞧,可是步微行的手指比她的小短手要漂亮多了,半分赘肉也没有,光滑修长,指腹盈润饱满,看得霍蘩祁眼红不已,这双手真是做任何事都令人赏心悦目。
步微行略感无奈,“是伤过。”
“啊?”
步微行将躁动的女人摁回去,“御医说你安然无恙之前,好生躺着不许动。”
说罢又蹙了蹙眉,不过是去太医院叫个人,竟然去了这么久。
霍蘩祁眨着杏花明眸,明烛灯火在她眼底婆娑,斑驳如屑。藤床被两个人的重量压住,发出“吱呀”的抗议声。
步微行敲了一记她的额头,在霍蘩祁愤愤不满的眼神底,薄唇微动,“没被伤过怎么知道一个月手指不能动?”
这还是在太医的千叮咛万嘱咐,和无数奇珍妙药的看护之下,才堪堪一个月治好了。
步微行道:“除了这个,孤身上有烙铁留下的疮疤,那件东西,是孤亲自监工,用火淬炼数月而成,铁块铺满底三寸长的刺,烙上肌肉时,刺会扎入肉里……”
霍蘩祁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她不敢想,这么可怕的东西烙身上,会很疼吧。
霍蘩祁咬牙推了他一把,“那你不是被扎成蜂窝了?”
步微行敲她额头,“你自己要问,怪孤吓你?”
往事如何满目疮痍,说来惧已淡漠无痕,他这么自如地与她说笑,霍蘩祁才算是真正放下心,嘟着嘴巴不满道:“还有两种是什么?”
步微行正要开口,外头传来阿五的回话,“殿下,御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