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太毒, 晌午时分,顾翊均取了两只梨坐在树下乘凉。
树树青碧之下,四五个侍女席地而坐, 抚琴弄笛, 清音袅袅,于是遥襟甫畅, 顾翊均啃了一口香梨,若有兴致地侧卧下来, 看着弹奏古琴的清丽侍女, 嘴唇勾了丝笑。
顾坤心晓得近来被人跟踪, 因而总忧心忡忡,“公子,咱们再被跟下去, 那尖刀船上的生意被人知晓了可不好。”
顾翊均拿梨的手食指晃了晃,“本公子也不想被人一路跟踪着回秀宛。”
说罢,顾翊均微微笑起来,“坤叔, 找个人告诉知会太子的人一声,说霍蘩祁从未到过顾家的车队里来,他的‘疑妻出墙病’——得治治了。”
顾坤点头称是。
顾翊均一口将梨咬了一小半, 信手用素纱绸子包了扔在脚下。
天光破云,半山腰一簇一簇的石榴花正艳,犹如山火欲燃、彤云滚霞。
顾翊均心情大好,淡淡道:“回秀宛的船只准备好了, 先放几朵迷雾出去。太子这人除了情关上过不去,其他事可是精明得紧,让他发觉了就麻烦了。”
顾坤也正有此意。
“对了,再让那帮人去回个口信,代我向霍小姑问个好。”
“老奴这就去。”
自家公子风流惯了,顾坤焉能不知,没曾想他这回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的女人头上,好在这里头有点误会,要不然事情说不穿,依太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难免日后会吃大亏。
……
霍蘩祁大早上醒来,披着昨晚那件广袖大袍出舱了,言诤命人取了个包袱来,“这是殿下嘱咐人就近去镇上买的衣裳。”
她接了包袱,回船舱里去换了一身,又是碧绿色的。
她只有一个颜色的衣裳,总是穿总是穿,想必让他记得了,这几件衣裳一般的翠色,豆绿丝绦轻柔,里头还有几盒胭脂水粉,霍蘩祁不小心翻了出来,然后抿了抿唇,赌气地给自己梳了个双丫髻。
这发髻丫头们用得多,所以步微行一看她头上可怜的两坨包,就知道她有心气自己。
还是那个性子。
步微行没有评价,只说了一句:“发髻,换了。”
霍蘩祁“哦”一声,回屋去重新梳头,她就更不明白了,不是他说要自己当侍女丫头的?
她想着想着,渐渐地便分了心,铜镜里头映出一张窘迫清瘦的脸,霍蘩祁的木梳勾住了青丝,扯得头皮疼得要命,她“啊”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
舱门又被拉开了,天色明媚,缁衣的男人倚门而立,她的哭丧着脸,窘得恨不得跳水里去。
看了会,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跪坐到她身旁,修长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木梳。
霍蘩祁躲了一下,扯到了头皮,疼得她不敢再动了。
她偷偷地拿眼睛瞟,男人专注地替她取木梳,分开一绺一绺的青丝,动作轻快,只要她不动,就不会扯到头发。
正当霍蘩祁看得入神时,木梳已经被拍在了桌案上。
清脆的一声响,霍蘩祁咯噔一下,正要起身,被他摁住了肩膀。
霍蘩祁诧异地动了动眼珠,被扯落的发髻松散下来,犹如鸦羽般的黑色长发垂落在了胸口,他拿起木梳,一举一动都那么慢条斯理的,替她一缕缕梳直。
霍蘩祁紧张得不敢动弹了,手指轻蜷着。
他真的是太子殿下么,为什么还会梳头啊。啊,为什么要给她梳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