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坐在投影的正对面,此刻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幕布上,整个人如雕塑般冷硬,仿佛胸口的呼吸起伏都不存在。
他原本的那辆车在倪焰出狱的当天被撞毁报废,时至今日,又幽灵般地出现在倪澈身边将她带走,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险恶的用心和目的。套用相同的车型车牌,这显然是对景澄赤裸裸地挑衅和威胁。
赵亮将这一段视频重新回放了一遍,当时倪澈站在路边,看到这辆车身形也是一怔,但由于拍摄距离和周遭光线的缘故,细节的表情和驾驶位上显然故意遮挡了面目的司机看不真切。
她略一迟疑便拉开了右后方的车门上了车,车子随即发动驶离,几条街之后,再没有出现在交警的监控中。
景澄闭上了眼睛,1点21分,此刻距离倪澈最后一点可循的行踪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四百二十分钟,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
究竟她藏着怎样连对他都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不能寻求帮助的隐情,小澈,你到底在哪?
“盯紧倪家所有人,请交警那边留意下交通事故。”他说出这句的时候,声音干涩而哽咽,面颊也泛出一种水分流失的灰白,“我要去把她昨天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
尽管景澄的状态已经相当糟糕,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阻拦他,赵队朝常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跟着,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景良辰放飞自我地点了支烟,“倒是有点希望倪澈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而不是被绑架了。是我大意了,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掐死我。”
正值长假,这间会议室里又没装烟感器,不消一会儿就被两筒烟囱吹得云雾缭绕。赵亮的指尖在桌上磕了磕,“他这样怎么行,不行就来硬的吧,一针安定直接撂倒,先睡十二个小时再说。”
倪澈离开七年,目前在鲸市的社会关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还会有什么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上车跟着走。
景澄下了车,步行走过她曾在视频中消失了37分钟的那一段路。
有车来接她,应该不是提前约好的,毕竟不确定因素那么多。剩下的可能就是,她在这段路上主动跟对方联络了,她身上没有电话,是怎么做到的?
景澄一路记下了所有的公用电话发给赵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跟路人借了手机,如果是这种情况就难办了,大海捞针,运气好的话也许十天半个月能查到。
景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一阵阵软麻,t恤被汗液粘在了背上,脊椎里溢满寒气令他瑟瑟发抖,口中呼出的气息却热浪般灼人。他强撑着站在倪澈消失前的那个路口,穿梭往来的车辆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成一条条彩色光影。
倪澈还没找到,他不能这么倒下了。
“常泰,我想上车坐一会儿。”
常泰早就干着急得不行,听见这句半秒都没耽搁就直接将人给扶住塞进了车里,“澄哥,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一杯甜到齁的热豆浆下肚,景澄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又食不知味地硬咽了两个水煎包。前排的常泰不时就偷偷回头瞟他一眼,模样很是奇怪。
“是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澄哥,”常泰似乎想努力将语言组织得婉转一些,“刚赵队来电话说那辆车找到了,是交警给的消息,不过不是车祸,让人给烧了,就剩下一副车架子。”
景澄呼吸一颤,“有现场位置吧,我们,去看下。”
焚车现场位于一条横穿待拆棚户区的小路边,景澄他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包围了起来,烧得焦黑的车架仍旧蒸腾着热气,上面还染着灭火器喷淋的痕迹。
赵队看见景澄过来,没等他靠近便钻出警戒线来送定心丸,“里面没有尸体,暂时也没发现残留的衣物或随身用品,上面的人很可能中途换车转移了。”
景澄点点头,“我想去调查一个人。”他正在停职,连个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肯定不能单独动作。
一小时后,景良辰开着车,载着景澄和赵亮出现在了千石集团一家下属咨询公司的楼下。
“这假洋鬼子还挺敬业,大过节的说自己在公司加班,就约了咱们到这儿来。”赵队开门下车,不忘提前打预防针,“毕竟不是传讯,还是得注意下态度,不能因为个人情感纠葛影响中美两国友谊。”
景澄:“……”
景良辰:“……”
助理小姐端着托盘送了四份经典美式进来,微笑告退。
leon一身亮灰色西装落座在宽敞办公室一隅的单人沙发上,深邃俊美如雕塑般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连一双黑色瞳仁都寒淡如霜。
他的样貌实在太过出众,极容易让初见的人忽略任何盛世美颜之外的焦点。是以赵队尴尬地咳了几声才开口问道,“leon先生是美籍华人?您一直生活在美国,怎么会突然想要来中国发展事业?”
“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各位警官不妨有话直说,加班的时间难道不是越短越
好?”
赵队更加尴尬地点点头,“leon先生认识倪澈小姐吧,”他将一张倪澈的照片放在方几上缓缓推到leon面前,“请问您跟倪小姐是什么关系?”
leon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抬手很是珍重地拾起来仔细端详,那眼神与刚刚的冷漠截然不同,分明带着柔和、爱惜,甚至宠溺。
“我们是恋人。”他修长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倪澈的脸,随即抬眼挑衅地看向了景澄。
“曾经是,还是一直是?”
“本来应该一直是。”leon弯了弯嘴角,抬起视线,“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