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明远竟然差点笑出来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浑身不自在,只晓得师兄竟然跟他一般尴尬。

可这情景落在蔡京眼里,却别有另一种解读。

“不应该啊?远之如何没见过这等场面?”

他以手支颐,低笑着轻声自语,目睹他亲自安排的这一出好戏,心中对之前的那个猜想顿时更加确定了。

蔡京身边,同样坐着两名歌妓,却都规规矩矩地垂首坐着,蔡京不发话,她们也就不敢乱说乱动,与其余几女表现很是不同。

这时,蔡京果断向一直坐在屋角的那位歌妓微微颔首,顿时琵琶弦动,奏出泠泠曲调。

只不过这位歌妓大约是实在未能想清楚到底该唱什么才应景,只是随手拨弦,演奏些小调,始终未再开口。

明远见了,心中感慨:都是打工人呐。

这些歌女可不像是当初董三娘那样不请自来,“强迫消费”,她们显然是蔡京事先安排,来到他们身边的。

这个蔡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明远此刻身体僵直,可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他生怕一动,就触碰到身边的两位女性,惹起她人不快。

或许对方已经习惯了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但他不是这种人。

他固然是个随时可以一掷千金的豪客,但他内心始终坚持着的,就包括了对他人的尊重。

他身边的两名少女已经留意到了他的僵硬与抗拒,竟然主动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这令明远很是感激。

“元长,这是为何?”

明远转向蔡京,脸上浮起假笑。

“你我如此熟稔,又何必如此……多费钱钞!”

蔡京脸上肌肉顿时轻轻一跳,很显然,他安排的这一出确实很费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远的话刚好刺激到了蔡京。

“你们在这丰乐楼里,不就是专门劝酒的吗?”

蔡京的脸色渐渐地冷下来。

当然不是对种明两人,而是对他们身边的少女们。

“若是劝不动,眼前这两位今日不能尽饮这一瓶贵店最为金贵的‘酒露’,扶醉而归,那么……对不住……”

蔡京指着席上还放着的一枚水晶瓶,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浓重。

那只酒瓶自王出事,就再也没人动过,里面还盛着大半瓶淡金色醇厚的酒浆。

明远甚至都不知道蔡京究竟威胁了什么。

但他立即感受到他身边的两个姑娘迅速再次贴上来,其中一人将明远面前的水晶小盏迅速斟满,双手捧到明远面前:“郎君,请”

一直作为背景音的琵琶声此刻“铮铮”响了两下,似乎演奏者心中隐隐约约有着怒意。

蔡京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脸庞微微向声音的来源那里偏了偏。

琵琶声马上变得冲淡平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明远心中感慨:这就是蔡京啊!

蔡京就是这样一个能够将自身的优势利用到极限的人。

虽然身属宋时地位最尊崇士大夫阶层,蔡京实际上只是一个太常礼寺的低阶文官,此后出外也是远去钱塘做一个亲民官,跟京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他非常会打官腔,一张异常英俊的面孔上永远戴着一张名为“权力”的假面具,虽然他本人还从未有机会,真正染指那么多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