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知茵突然大张旗鼓的去江南,刚到江南一日,便就突然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城,世人不知缘由,议论纷纷。
舒泽帝颇为诧异,她因何匆忙回京?不想陪在景茂庭身边了?
在春意正浓的御花园中,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景大人再三恳请茵儿莫在江南久留,面对景大人的恳请,茵儿实在无法拒绝三次。”
“他为什么不让你在江南久留?”舒泽帝负手而立,目光炯炯。
“原因无非是会影响他查案。”舒知茵扬眉一笑,“每逢春季,从四面八方涌往江南游玩的人络绎不绝,鱼龙混杂,景大人不以为意,怎么偏偏茵儿就影响到他了?茵儿不解,询问无果。”
舒泽帝倒是非常欣慰景茂庭的行为,专心致志的查案,不贪恋温柔乡,他果然不负期望。
舒知茵美眸轻眨,问道:“父皇,您觉得茵儿陪在景大人身边,可会影响他查案?”
“朕觉不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景茂庭觉不觉得。”舒泽帝说得不露声色。
“他觉得茵儿足以影响他查案。”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问道:“父皇,他不是意志很坚定的人吗?茵儿能影响到他?”
舒泽帝沉吟道:“也许他不想让你陪在身边。”
舒知茵笑了笑,接着问道:“他不让茵儿陪在他身边,那他为何要娶茵儿为妻?为何当众表达爱慕茵儿?”
舒泽帝无法回答,他不愿意这对夫妻的关系冷淡,也不愿意这对夫妻的关系太过于灼热。发现她依旧很认真的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便说道:“这种问题,你不妨问你母妃。”
“茵儿虽然不理解景大人的初衷,但茵儿已经与他结为夫妻,要跟他共度一生。”艳红色的春衫随风轻飘,舒知茵伫于娇柔绽放的迎春花前,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日茵儿当众所言‘生同衾为景夫人,死同椁亦为景夫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舒泽帝心中一震,注视着她眉宇间的坚定与果断,不免恍惚,原以为她自始自终就像是一簇火,就那样飘在半空,以冷眼旁观世人的姿态燃烧着,不需要别人给予的温暖,也不会去亲近温暖别人,自取自足,空灵淡然。不得不说,他很不喜欢一个人陷入爱情、痴迷于私欲的样子,他沉声问:“你是要跟他生死相随?”
“对。”舒知茵正色的坦言道:“茵儿只钟情于景大人,这世间男子没有一人能跟景大人相提并论,许元伦不能,齐汀也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舒泽帝不动声色,察觉到她意有所指。
“齐汀太过大胆,竟以去江南协助景大人查案同路为由,提出陪护茵儿去江南,被茵儿当即严厉的训斥。齐家的家风淳正,他难道不知他的言行是越礼?”舒知茵今日就要将话说开了,“茵儿不需要除了景大人之外的殷勤、爱慕,那些试图靠近茵儿的男子,只会令茵儿厌恶,越靠近越厌恶。”
舒泽帝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意思,一种平平常常的坚决,有着不顾一切的力量,就像是当时景茂庭选择服下毒药时神情一样,沉静自然。他们仿佛为了对方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不轰轰烈烈,却细水长流。可是……
可是,景茂庭注定会英年早逝,他不久就会毒发身亡。出于身为父亲对女儿的那一点怜爱之情,抑或是那一点愧疚之意,舒泽帝想要为舒知茵寻个陪伴余生的依靠。
舒知茵直截了当的问:“父皇,您准许了齐汀的失礼?”
舒泽帝神色如常的回道:“朕不觉他是失礼,你的训斥才是失礼。”
“何出此言?”
“他对你以三嫂相待,你的戒备心岂不是贬低了他。”
舒知茵挑眉,“父皇说过,他心仪茵儿。”
舒泽帝不紧不慢的道:“他心仪你,又自知身份的待你,值得尊重。”
“茵儿并不这样认为。”舒知茵笃定的道:“茵儿怀疑他有企图。”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道:“他能得逞?”
舒知茵平静的说道:“此生,茵儿对景大人的感情忠贞不移。任何企图破坏、摧残、干涉茵儿和景大人感情的人,都不会得逞,茵儿都永不原谅。”
舒泽帝胸中一震。
“请父皇此后不要准许齐汀靠近茵儿,以免茵儿厌恶齐汀,对他言语失当,伤了和气。”舒知茵语声冷静,静默了片刻,道:“茵儿回府了,告辞。”
话音落下,艳红色的衣衫随着一阵风,轻快凛然的离开了御花园。舒泽帝久久的望着那一抹艳红色消失的方向,脸色冷沉,心绪凝重。
舒知茵回到景府时,便收到了景茂庭的信笺,很熟悉的字迹,诉说着浓烈的思念。她看着他的信,苦涩的心情久久的难以平复,分隔两地真是一种煎熬。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舒知行也收到了景茂庭的信笺,信中简单而完整的告知着江南案情的进展,并提醒道:关于景夫人怂恿庇护田家在江南横行的谣言渐起,江南一案甚为严重,与景夫人无关,请太子殿下莫再继续散播谣言诋毁景夫人的名声。她的名声受损,
不利于臣,臣有应对她的方式。
舒知行看罢,飞鸽传书回道:严查田家的恶行,从重严查。茂庭,她的名声受损,于你有益,你能名正言顺的疏远她,一定要落实她‘莫须有’的传闻。
这次,不仅是让她的名声受损,更是要置于死地的陷害她。她怂恿庇护田家很名正言顺,只需景茂庭稍加使用权术,就能轻易的落实。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定是不容,是个绝佳时机。
寒冬已过,盎然的春意洗染了江南,鸟香花香,生机勃勃。忽然,一道圣旨和先斩后奏的御剑抵至江南,舒泽帝命令大理寺卿景茂庭彻查江南一案,敢胆无视国法者,一律绳之以法,依法处治!
景茂庭的出现,如同一声春雷震响,震惊了江南的官员和商贾,猛烈的掀起了暗流巨浪。
随着景茂庭在江南深入的查案,抽丝剥茧,冷硬严谨,一条条明线暗线浮出水面。舒知茵的谣言也从江南慢慢扩散,迅速的传到京城,绘声绘色的编造着她与田家往来密切,借助于田家收取贿赂,勾结官商为他们谋取便利。
听到谣言后,荣妃惶惶不安,连忙询问舒知茵:“景大人在查的案件跟田家有关?”
舒知茵看着母妃焦虑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告知道:“对,正因为跟田家有关,景大人才让孩儿从江南回京,免得留下话柄。”
“田家犯了什么事?”荣妃难以置信的脸色煞白。
“尚在调查中。”谣言太多,舒知茵难辨真假。
荣妃心惊胆战的问:“很严重?”
舒知茵有所保留的道:“事情似乎不小。”
荣妃懵住了,血液在凝结。
舒知茵扶着母妃坐下,轻道:“母妃,别担忧,且等景大人查明真相。”
“会不会有人蓄意陷害田家?”
“不无可能。”
荣妃颤声问:“你的那些谣言呢?是谁在无中生有?”
“不重要,孩儿相信景大人会查实真相,还孩儿清白。”舒知茵说得心平气和,越是有人要陷害她,妄想看她失态,她越要沉住气。
春去夏来,已是酷暑三伏。
江南一案牵连甚广,诸多官员在被景茂庭调查,多年来表面富裕祥和的景象被一层层的剥去,其中阴暗恶劣的丑陋面目见了天日。
每月,舒知茵都能收到景茂庭的信笺,只诉相思,不提案情。同样,舒知行也在当天收到信笺,案情的进展一目了然的清晰,多次在信中提醒不可再继续诋毁景夫人。
舒知行对景茂庭的请求视若无睹,我行我素,继续放出一个又一个诋毁舒知茵的谣言。他起初还对景茂庭解释此举的含义,见景茂庭依然不理解,他索性不再解释,放出的谣言越来越大,舒知茵俨然在成为操控江南政商最强悍最赤裸的势力。
百姓们听说福国公主的传闻后,顿时哗然,只知福国公主骄纵奢侈,不曾想,还贪得无厌啊。原来江南的诸多商铺、田地、船舶、庄园,都是福国公主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是福国公主的舅舅为她谋取的私利,她暗中勾结官员为她舅舅行使便利。
听说,福国公主跟京城多名官员来往甚密,江南一带的官员和富商几乎都给她面子,她在江南如水得鱼。
关于舒知茵的谣言层出不穷的疯传,传得神乎其神,但有很多人信以为真,三人成虎。
直到有一天,舒知行收到景茂庭的一封信笺,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诋毁景夫人,甚过诋毁景某。
案件的最新进展呢?舒知行诧异,因为谣言在肆无忌惮的诋毁着舒知茵,景茂庭多次提醒终止诋毁无用,他便用强硬的态度忠告?奇怪,分明是置舒知茵于绝境的好时机,景茂庭在顾虑什么?
舒知行百思不解,犹记得当时景茂庭就是态度强硬的提出让金谷公主去寺庙为国祈福,寸步不让的坚决。有一个念头瞬间闪现,难道景茂庭是在维护舒知茵?不可能,景茂庭对她没感情,没必要维护她,莫非他深谋远虑,有别的计划?
无论是什么计划,比得了此刻的事半功倍?
静观一个月,舒知行见景茂庭再无密笺汇报案件进展,便主动写封密笺表态:不再诋毁她。
然而,为时已晚,虽然舒知行不再散播新谣言,但谣言易传播,那些老谣言越传越凶,难以终止。
景茂庭依旧不透露案情的进展,罗列了十余条舒知茵的谣言,有些是舒知行散播的,有些是景茂庭故意写的,他故意写的谣言都模棱两可,却都给正常查案造成困扰。道:太子放出这么多谣言混淆视听,扰乱了臣查案,影响了臣的判断。
舒知行收到密笺,不知道景茂庭的意图,赶紧提笔回复一封信笺,逐一否认了非他散播的谣言,并且逐一明确承认了他散播的谣言。
太子自己招认的‘把柄’落入景茂庭的掌中后,如石沉大海,景茂庭便没有再理会他,不再将案情进展写密笺给他,急得他心痒难耐却无计可施。
秋去冬来,美如仙境画卷般的江南,掀起致命的惊涛骇浪。
景茂庭的强硬犹如利剑,狠狠扎进江南一带的官场,他运筹帷幄,在动荡危险的局势里,清醒而冷静的揭开一副副虚伪的虎狼嘴面,和一件件案中案。那些见识过他思维敏锐、作风雷厉的人,都为之震撼。
人尽皆知,景大人正在查的案情跟福国公主有关,听说,福国公主是整个案情的幕后主谋。坊间津津乐道,景大人严谨的查案,最终弹劾的是福国公主啊!届时,是法外开恩,还是依法处置?依景大人的刚正不阿,福国公主恐是凶多吉少。
转眼又到了冬至,从皇宫用膳回府后,舒知茵坐在窗前,沉静的望着厚厚的积雪,面前摆放着数十封飞鸽传书。因景茂庭每次写来的信笺只报平安和诉说相思,她便派多人去江南,四处打听景茂庭的消息汇报给她。她不惊扰他,只想听到关于他的事迹,无论多小的事她都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