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蝉鸣,露水顺着野草的脉络跌落到泥土里,消失不见,而月光透过云层,浮跃在波光潋滟的春湖中,雾色更浓了,像一个幻境。
一颗石子突然打在湖水中,搅散了月影,木拱桥上一人独立,她着一袭白衣,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与这天这地这景到还算是相应。
只是距女子五六步远的地方,身穿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眼神幽邃的男子却有些违和。
“你主人说过的话,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郁天保一手扶着护栏,身子斜靠在上面,表情晦暗难明,语气却轻易透露出了他此时的烦躁。
郁荼荼又向湖中投下一颗石子,孤立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她没有立时回答,像是思考着什么。不久,她突然转过身,嘘出一口气,轻松道:“主人困守广寒宫,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她出不去,别人进不来,能陪伴她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目中似有不忍,然而下一秒又换成了坚定,她接着道:“主人本是叫我下界体会人生之苦,让我懂得长生的好处,而对凡间心生恐惧。只是她也没想到,后羿大人永不入神籍,甘愿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又会被我遇上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郁天保扶着护栏的手抓紧,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印记却不自知,眉目中的耐心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怒其不争的怨气。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郁荼荼耸了一下肩,背过了身去,趴在护栏上,“我若不回去,主人便会剃我仙骨,失了法力,只能从此入轮回,不得再入仙籍。”
“这些我都知道的……”她的声音小了下来,像是给自己信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剔除仙骨所受的损伤,你也毫不在意吗?”郁天保向前一步,想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却生生停在了她肩膀的上方,又收了回去,“即便是疾病缠身,寿命危浅,你也不在乎吗?”
“兔儿神,你一定觉得,我用长生换取跟易逅的一世,而且还可能是很短的一世,很可笑是吗?”
“难道不是吗?”郁天保反问。
郁荼荼抬起手指,在自己额头眉心处一点,轻轻闭上眼,她周身的蓝光渐深却更加柔和,慢慢地,她头顶长出了两只兔耳,后面也出现了毛茸茸的小尾巴。
看到这个画面,郁天保脸上急色更甚,他刚要说话,却看郁荼荼突然转身,笑着看着他。
“主人选择长生,已经后悔了不是吗?但易逅也不是当年的后羿,我之所以选择留下,不过是他就是他而已,这一点儿也不可笑。兔儿神,你早晚也会遇到的,肯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要追逐的人。”
郁天保眸中痛色一闪,他再向前一步,指锋凌厉,单手叉上郁荼荼的下巴,向上一提,“嫦娥嘱托过我,若你有了这种念想,抓了你回广寒宫便可!我说到做到!”
他下手有些重了,看到郁荼荼艰难地咳嗽,手指松了松,却还是没有放手。
“天保,”郁荼荼看进了他的眼睛,似是笃定一般勾起了嘴角,“小仙还是可以自断仙力的。”
“你!”郁天保渐渐收了力,放开了手,不敢置信方才她居然说了这样的话,自断仙力,那根本不是入不入轮回的问题,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竟然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
他退后几步,紧紧攥着拳头,郁荼荼还是那张坚定的脸,并未动摇分毫。
她是认真的。
“你若真有此决心……”郁天保恢复了神色,隐藏在眼镜下的双眸再一次变得古波不惊,像是认命一般,他转过身,向后抛了一个玻璃瓶,径直走了。
“吃了它,你可以不再回去了。”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埋在心里,再也说不出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谁,而放弃我最重要的东西呢?
而郁荼荼,站在拱桥上,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
——
“你们看看,这次的感觉怎么样?”罗建达笑出了双下巴,指着屏幕上刚刚拍好的画面,对身旁的二人说道。
殷修越摘下眼镜,起身转了转手腕,看了看一边还在俯身认真挑细节的蔚乔,沉默不语。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快有四个月了,渐渐熟悉现代的生活,熟悉当一个制作人,熟悉拍戏,熟悉和蔚乔在一起的日子。
☆、 这是二人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个剧组的最后一场戏,这条过了之后,整个剧组就可以杀青了,但是……这最后一场戏拍得他超级不痛快。
剧中玉兔跟后羿的转世在一起,而他,用自己的自由换得嫦娥留下的“不死药”,交给了玉兔,让她能在剔除仙骨之后用正常的身体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