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忽然就没有了欣喜,反倒有种浓厚的失落感。她是很想回家,但不是回华沙,而是回这个时代的父母那里去。
“我们要走回去啊?”走到黄昏时分,后知后觉的温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虽然记不得华沙沦陷的具体日期,但她知道投降的第二天就签署了投降书,德军进驻华沙,紧接着开始了炼狱般的大搜查和大屠杀。
这个距离要是用徒步走回去的,难保不会半路遇上进驻的军队。
夫人却以为她饿了,十分愧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掰了几份分给她们:“我只有这些,但能提供充足的热量。前面的大多数建筑都是石灰水泥的了,我们快过去,休息一晚,好不好?会安全的。”
“嗯……”温娴才不信会安全的。但心里有底了,这几栋楼在她乘车出来的时候见到过,这条路也挺熟悉的,她们没有走错。
不知道这两位夫人平时怎么锻炼出来的脚力,要不是黑夜的阻挡,她们明天中午就能坐在家里的小别墅中吃午餐了。
“你是没见过她当年的英姿,踩着细高跟在巴黎的店铺中来回穿梭整整一天,那时候她还怀着玛利亚呢。”夫人笑嘻嘻地调侃,一直神色严肃的舒伦贝格也禁不住笑道:“你呢,还不是抱着索菲亚和我一起疯玩。”
“等一下……”索菲亚站在原地望着她们:“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她说着,回头看了看。下一秒,第一个钢盔露了头,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数百名德军浩浩荡荡地面向她们走来,夫人带着几人退到路边站着,那群胜利者们意气风发地前进,在他们身后是装甲坦克,卡车,炮架,更多的士兵和武器。
他们个个面无表情,但掩盖不住骄傲地神采。索菲亚用眼睛瞪着他们,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至亲正是死于这钢铁洪流之下。
夫人和舒伦贝格都正视着侵略者们,她们的愤怒比恐惧更大。温娴也壮着胆子抬起头,她看到的是有序的残暴。
长长的队伍在她们面前走了许久,军队通过后,夫人没说什么,舒伦贝格也没说什么,她们就近找了一栋尚还完好的二层仓库钻进去。这里早就没人了,二楼的一面墙被轰塌,正好堵在一楼的缺口上,她们今晚就要在这里轮番休息了。
索菲亚抱着大衣靠在温娴身边,轻声问道:“你说,你的家乡在许久前就被日本人占领了,那你知道,你家乡的人是怎么做的吗?”
温娴心中一痛,这是她和之前那个温娴除了姓名性别之外的唯一共同点,她们都是东北人。在战争时代,整个东北是最早遭受侵略的。
“我家乡的人被屠杀,被奴役。他们从没有一刻放弃过反抗。”温娴眼眶一热,她回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跟着姥爷去山里挑泉水,半路就能看到一座跨河铁路,姥爷肩上担着扁担,对她说:“那个铁路就是当初日本人修的,拉出去不老少煤矿,真糟蹋。”
“屠杀?为什么?征服了的土地为什么不好好管理,而要屠杀?”
“要灭种啊,可是我们的种族是永远生生不息的,我们的语言文化不灭,那么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能把土地夺回来。”
“对!”舒伦贝格激动地说道:“没人能灭我的种族,我的同胞,我们已经受了几千年的驱赶,可我们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小姐,你的民族不会灭亡,看着你,我就知道,你们会赢的。”
会的,我们最后赢了。我们东北汉子,我们中国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却把鲜血吐到施暴者的脸上。
越向前走,人家就越多,舒伦贝格甚至用自己纯金耳环换了不少干面包。她还不知道有多远才能到,但用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身后跟了几个男人,但只是跟着,似乎是因为不认识路,几次温娴都能听见他们用德语商量到底往左拐还是往右拐,最后几人敲定,算了,跟前面那几个女的身后走吧。
感觉有点蠢萌蠢萌的。
终于,一个男人主动过来,用蹩脚的波兰语问舒伦贝格一条街的地址,舒伦贝格霎时起了疑心:“你们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