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夕阳像是渐弱的红金盆子,逶迤的挪入树梢房阁之后,又慢慢地因隐入了暮色之中。昭阳殿服侍的侍女们,轻巧的将殿内各鎏金八方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伴着微微的几丝青烟,殿内顿时通明了起来。

孩子刚吃了奶,正睡着,小嘴微微张着。因已经过了百日,眉目已经极分明了,粉白圆润,说不出的可爱。阮无双俯身掖了掖薄丝棉的锦被,望着孩子的小脸,静静的出神。虽然光影照过来有些黯淡,但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孩子的额头下巴,像极了自己。其余的部分,她也说不上来,每每看到他凝视着孩子,心底深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惶恐。

两人相处时的光景,他素来也是寡言少语的。但他却仿佛能明白她的意思,一低头,一投手之间,总是温柔的。但她越是感觉到百里皓哲对她呵护有加,细腻温存,心里越有说不出的痛。想起那日看诏书时,两人相握着的手,纤细而绵长。那种无声胜有声的味道,让她每每想起,胸口总会隐隐生出光泽的暖意。令她总是不愿意深想-------

母亲与姑姑总嘀咕,做月子的人怎么一点也不丰腴。只是她们不明白,搁着这么一件事情在心头,她又如何能安然食寝呢???她实在无法想象若是事情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会如何对她??就算是平常夫妻也是难以容忍的,更何况是万万人之上的他呢??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被逼到绝路了。若是她能狠心点,发现之初就应了断的-------可是她----一拖再拖--终究还是没有走到这一步。

空气里仿佛带着一种静谧的东西,她猛然一惊,只觉得有点不对,一转头,只见锦榻旁人影挺拔,那一身金龙刺绣的黑色便服,分明是熟悉的,天底下能这么穿的也就只他一人而已。百里皓哲进来时见众侍女都站在外头,遇到多了,自然知道皇儿正在睡觉,便放轻了脚步。哪里知道竟把无双吓了一跳,灯光下只见她有些吃惊的站在那里,就这么杵在那里,竟忘了反应,眼中虽然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闪过几丝惶恐。

百里皓哲不由一笑,走近了些,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掌,只觉滑腻不堪,掌心竟有些微湿。微微皱了眉头,正要发问。只见阮无双已经转过了头,看着孩子,神色似乎有些不同。虽是秋天,但只着了碧色的纱罗,飘逸清秀。因此时低头的动作,他可以清楚的看见雪白如凝脂的脖子,柔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阮无双定了定神,才从容起来,想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按规矩要行礼。百里皓哲却不放,拉着她在锦榻上坐了下来,道:“不要吵醒皇儿!”她心一动,转头看了孩子一眼,只好任他握着。

他似乎没有什么发觉,脸色如常,眼中却带了莫名的笑意。百里皓哲说道:“皇儿今日可有调皮?”阮无双浅浅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忽地想起一事情,说道:“今日翰林院的人拟了几个名字呈上来,你且看看。若觉得不妥,让他们再拟几个!”阮无双低头,回道:“臣妾不敢,皇上做主就是了!”皇家儿孙的字号,向来由翰林院按宗室排名而拟,奏折上奏后,由皇帝亲批的。

她才说完话,只感觉百里皓哲握手的力道重了几分。空气一下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看了他的脸色,似乎没有方才的兴致颇高的样子。轻声道:“由臣妾选名,与理不合。”像是解释也像是自语。百里皓哲今日在批奏折之时,看到翰林院递上的折子,便私下抄了下来,兴匆匆的赶了过来。哪里想到被她泼了一头的冷水,心底竟微微有些火气。听她这么一解释,这才释然一些,从袖里拿出了一张折好的宣纸,着她的手道:“朕让你看!谁敢说半句闲话!”

宣纸上只有简单的数个字,并非是翰林院的奏折,但笔迹走势苍劲飞舞,却是她熟悉的,估摸着是他批阅奏折时,顺笔摘下的。“是承桓好?承谦好?还是承轩好呢?”他抬了头看着她,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

阮无双也微微一笑,不知何原由,心情竟然极好,清浅回道:“都好!”百里皓哲顺性拉了她的手在纸上点来点去,道:“朕让你选,你选就是了。你不说,我不说,天底下又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语气表情竟有些像个孩子,阮无双心头微动,嘴角竟不由自主的擒着淡淡的笑,低头看了纸上的几个名字,倒也觉得这三个最好一些,于是说道:“以臣妾的意思,就承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