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既被支走, 乔亦柔只能盲目选择。
她睨了眼定定站在原地的皇帝,妄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猫腻, 从而得到那么点提示。
然而他面色阴沉,眸子里的黑色浓雾都快溢出来,摆明了一副“朕很不高兴朕很抑郁你们给朕都小心点”的神情。
谁又招他惹他了?
都说女人心思复杂难测,男人不一样阴晴不定嘛?
乔亦柔悻悻收回目光,她右手食指在一排弓箭上点来点去, 随手拾起从右往左第三柄。
旋即弯了弯唇, 她朝齐毓玠投去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声音轻细,很软糯顺从的样子, “陛下, 嫔妾选它可以么?其实嫔妾真的不擅射猎,待会儿陛下可千万莫笑话嫔妾笨拙, 本来嫔妾来这儿就是想一睹陛下飒爽英姿,曾听长公主殿下夸赞陛下技艺无双风采不凡,嫔妾甚是景仰, 无比期待着亲眼见证这一幕。”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乔亦柔心底快佩服死自己了,原来她也可以变成吹嘘遛马的人才啊。
瞧这番话,还有她此刻的面部表情,一定真诚切实极了。
啧啧啧,人的潜能果真无极限,她决定日后就将此技发扬光大,混成后宫里坐吃等死的第一“马屁精”。
齐毓玠从嗓子眼里嗤笑了一声。
他略有深意地瞅她一眼, 上前取了第一把弓箭。
“乔贵人先来一局?”齐毓玠声音阴阳怪气的,他发觉他现在跟她说话,实在拿不出一贯的好脾气,能把他逼成这样,委实如她所说,她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
“嫔妾不敢逾矩,陛下先给嫔妾做个示范如何?”
你三岁就打鸟还要朕一个后来者给你做示范?齐毓玠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就上火,恨不能撕开她伪装的外表。
“哎呀皇帝哥哥你和小姐姐到底谁先啊?”齐峦巴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峦儿好急啊。”
皇帝不急你个长公主急什么?齐毓玠淡淡看她一眼,抿唇,他先就先,难道怕她个只会在心里说大话的女子不成?旋即从旁侧取出一支箭羽,齐毓玠面色逐渐严肃,他右手勾弦,食指轻抬箭尾,单腿退后马步稳扎,双眸顿时迸发出一股坚毅的力量。
暖金色光辉从上倾斜而下,打在他瘦削硬朗的五官,更显挺立俊逸……
唔,架势倒是摆得十足,好看。
就是待会儿若射不中,挺丢人现眼的哦?
乔亦柔从他侧颜上收回视线,心底暗暗道,“若这陛下是洛阳城普通儿郎,站在护城河畔举弓那么晃上一晃,只怕满城姑娘都要追着用鲜花砸他了?”
只可惜——
齐毓玠本都箭在弦上了。
可注意力偏生被她分走一半,他下意识侧耳,等她后半句话。
她恬静地站在离他一米多远的湖畔,轻风氤氲在半空,温柔地拂起她鬓间乌黑发丝,那插在她发髻中的桃花亦随风摇曳,花瓣颤动,分明是绢花,却好似飘来了阵阵醉人桃香……
只可惜——
陛下是个作风不好的。
乔亦柔暗自腹诽,这等怪癖哪怕谪仙之姿又有何用?纯属浪费,实在暴殄天物啊!
她真心很为他的好皮囊惋惜,甚至还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樱唇间那一声叹息就差溢出来了。
齐毓玠:“……”
他手一抖,箭羽霎时飞了出去。
歪歪扭扭连那群白鹤的影子都没碰到,直接坠落在湖面,激起一片浪花,再无声息。
所以吃得正欢的白鹤们大多都没什么感觉,唯有几只稍微机灵点的昂起纤细脖颈,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然望来望去,摸约只瞅见岸上他们一群人,日日见人它们最不怕人了,便猛地垂低脖子,继续欢快抢食去了。
湖畔一片寂静。
宫人们早自觉退后几步,将中间宽敞位置留给尊贵的陛下及其长公主乔亦柔几人。
齐毓玠懵了一瞬。
他虽有不堪回首的弱鸡岁月,但许久不曾体会到从前的感觉了,打从去了邬门关,他骑射武艺样样俱佳,这种射箭箭不知飞哪儿去了的状况不就是传说中的笑话么?最好笑的是现在这个笑话发生在他身上了。抽了抽嘴角,齐毓玠下意识道,“朕方才……走了会儿神。”
借口。
乔亦柔微微一笑,“陛下热身而已,嫔妾晓得的。”
嫔妾当然晓得你是压根射不中觉得丢了面子现在找理由弥补自尊心和颜面咯!
可我晓得又能怎么办呢?我自然是要附和帮你找借口咯,不然还要傻傻笑话你嘛?虽然我真的很想笑话你好么?
看,果然先前摆的那么帅气的姿势都是花架子……
“皇帝哥哥当然是还没真正开始哒!”
齐峦也是懵了一瞬,没猜到这个结果,见小姐姐这么说,连忙着急的表明立场,认真望着齐毓玠道,“皇帝哥哥你下局一定会射中的,一定会的。
”
皇帝哥哥的水平她很了解的,方才在御书房院落里都射准了鸽子呢。
所以她真的特别相信皇帝哥哥。
对比下这两人的心里想法。
齐毓玠简直太感动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总算没白疼。
他朝齐峦弯唇,收拾收拾情绪,深吸一口气,正欲重新摆正姿势,给那个讨厌的乔贵人点颜色瞧瞧,却听齐峦接着在心底嘀咕道,“皇帝哥哥肯定能射中一只肥鹤的,小姐姐也一定能超越之前的成绩,哇哦,好期待等下小姐姐一次射中四只五只六只肥鹤哦!”
唇畔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戛然僵住。
齐毓玠握住弓箭的双手停滞。
他不动声色朝左侧挪开几步,他很生气,他不想和这两个女人站得那么近。
她们就是一伙儿的。
冷冷瞅着那群湖面上的白鹤。
齐毓玠面目严肃,不能再抱着玩玩儿的心态了,此事攸关尊严,他输不起了。
闭了闭眼,他猛地掀眸,眼中充斥着浓郁郑重,拿起箭羽,齐毓玠深吸一口气,摆好正规姿势,眯眼瞄准那群正在抢食的鹤群。
他的目标不是一只白鹤,起码也要三只才行。
不然——
紧盯着白鹤们的方位,齐毓玠冷静的在心中思忖,究竟哪个角度最适合,又算计着箭羽从空中飞去,要保持多大的力度才能一举击杀三只。
越算越觉得不是件易事。
加之白鹤不是静物,它们有生命一直在挪动,所以她绝对有运气加成。
那么现在他就要她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他是如何凭借实力和真本事不掺杂一丝水分地射中三只那肥鹤的。
目光锁准。
齐毓玠胸有成竹地勾唇一笑,他用力拉开弓弦,即将发射,孰知那道可恨的声音突兀的又闯入耳畔——
“我的天,他都酝酿多久了?”
乔亦柔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站在边儿上默默抿唇,“反正酝酿来酝酿去能改变什么?真是折腾人,忒烦了。”
烦恼地捋了捋被风吹到鼻尖的发丝,乔亦柔嫌弃的用力吐出一口气,“好烦,方才第一局陛下没中还可以说热身,他这局射不中她给他找个什么开脱的理由?愁死了……”
低眉,乔亦柔绞尽脑汁的想来想去,实在黔驴技穷,脑子空空的,总不能说那柄弓箭有问题吧?
她左一声叹气又一声叹气,真真儿愁到了心尖尖上。
最怕的是陛下拥有不肯服输不肯妥协的精神,他若一次次不放弃的尝试,尝试一次失败一次再尝试,我的天,一箭干脆射死她吧,她上哪儿找那么多借口给他啊?
齐毓玠攥紧弓弦。
射了。
许是把对她的愤怒全寄托在了这支箭羽上,箭羽裹着厉风极速划破空气,飞般朝鹤群奔去。
嗯,箭羽奔远了,“咻”一声,穿过鹤群头顶用力砸进了湖水里。
“看,又没中。完了完了完了,她连理由都没想好,可如何是好?”乔亦柔没心情观察陛下此时的神情,她藏在袖下的双手捏紧,拼命在脑海中搜刮合适的理由替他开脱。
齐毓玠生硬侧头,定定盯着顾自垂眸的女人,他眸色阴骘,短短两个字像是从齿间用力挤出,干涩而钝重,“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