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极夜谒

将军相亲记 丹若灼灼 2475 字 4个月前

太极殿东堂是天子平时议政理事,颁赐群臣之处,庄严肃穆自不待言。只是今晚的气氛却尤为凝重,叫一旁伺候的张内侍背脊上的汗凉透了又冒出来。

他想起自侍卫从华林园抬出一具尸首后,那些传遍了宫中边边角角的消息,有说宫娥被参加宫宴的子弟玷污,悬梁自尽的;有说内监伺候不周触怒了大人,被活活打死的;还有说是侍卫当值时醉酒斗殴,错手杀了人的……

但不管哪个版本的传言,都不如实际案件影响重大:一位本有着光明前途的世家子弟,莫名其妙死在了宫宴上。

这几个词一串起来,就叫人不得不有些联想,特别先前那位初登大宝时,是对世家狠动过一回手的……张内侍又打了个寒战,不可说,不可说。

事发之时,天子与谢丞相都在东堂,萧锦初与安素、蒋澄等人火速从华林园被召了过来,再加一个匆匆赶来谢罪的虎贲中郎将,这就是眼前的场面了。

谢老丞相年近七十,须发都白了大半,气势却不减当年,先声夺人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禁宫内苑之中竟出了命案。老臣马齿徒增,虚度了数十载光阴,还从未听闻过此等荒唐事……”

安尚书令眼观鼻鼻观心,蒋御史收起如簧巧舌,齐虎贲满面惭愧,一齐聆听老丞相的训诫。萧将军……萧将军此时正在走神,她想的却是进京途中做的一个梦。

黑暗中,有一抹妖异的红。渐渐地,那朵犹如红莲幻化而成的业火蔓延成了一片海,最终映红了她的眸。

那可以说是梦,也不算梦,因那是四年前实实在在发生的一桩事。

虚空中,谢相的声音在逐渐飘远,隔着重重帘幕烛影,萧锦初仿佛又见到了当年乐游苑中随风翻飞的旗帜。

六月草木繁茂,正是夏狩的好时候。虽说鸟兽不及秋时肥硕,皮毛也派不得大用场。然而贵人们的游猎与其说是为了收获猎物,倒不如说是一种游戏,更是一场用来炫耀攀比的盛会。

你穿着明光照夜甲,我的马儿是河西名驹,你使的雕花大弓,我就得用鹿骨制韘,更不用说侍从的多寡,营帐的样式,桩桩件件都能拿出来比上一比。因此这夏狩的排场也是一年赛过一年,斗奇争锋之举难以尽述。

如此风气之下,萧锦初这个刚从北地归来的土包子亦不能免俗。难得用玉冠束了发,一套大红色的窄袖骑装,配上御赐的宝马“惊羽”。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哪家王孙公子,惹得好几家女眷都争着往她的方向瞧。

她倒好,一概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旁人就算是做样子,好歹也张个弓。她是人在马上,魂儿却不知飞哪里去了。

“难得出来游猎,我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听到耳边传来的询问声,她更是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下意识有气无力地回道:“我这不是要陪着圣人嘛!”

骑着黑马的男子看着她,微蹙了下眉。只这一瞥之间的风姿,不知让多少人心为之颤。“我说了让你陪么?”

那声音如水流漫过山石,清冷之余尤带回响。红衣少女终于回过神来,虽说前一刻还神游天外,后一刻已经拿出了谒见的派头,举止端庄得简直像依着尺子划出来的。

“参见陛下……”

“让你来游猎,不是让你骑着马发呆。再这么顶着日头晃下去,不光是你,我看惊羽也要跟着中暑了。”

一身玄色常服的帝王看着她已被晒得泛红的脸颊,露出些许无奈,随手打马指向一丛树荫。“有什么话,边上说去吧!”

这处荫头选得极巧妙,乃是一片独木,四周都是些草丛。侍卫与从人也就特意站得远些,以免打扰了君上。若要说些私密话,最是方便不过。

皇帝所乘的黑马叫骊影,与惊羽是一窝所生的,主人刚撒开鞍辔,它们就自跑去一边追逐嬉戏了。

萧锦初见四下无人,立时换了副面孔。一双星目眨呀眨的,硬被她妆出了几分可爱:“不愧是圣人,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