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冷铭柏不解的神情,犹记得那夜在马厩边,他曾问过她围城的意义。那时的她,还不能确定地给予他一个完整的答复。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简寨主他们带回的消息不是说,西门最为薄弱,却并非薄弱得那般明显嘛?看来三皇叔也想到了我们可能不会那么容易上当,才没有将这局设得太假。既然三皇叔那么急得像要让我们迈进他的陷阱了,那么我们偏偏就是不去迈,先围他个十天半月再说。另一方面,立刻通知杭州,切断三皇叔的粮饷。这样一来,那可是急上加急了。再配上这围城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我猜,三皇叔恐怕要投鼠忌器了。”
“投鼠忌器?怎么个投鼠忌器法?”
冷铭柏插了一句,却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过,这会儿他倒是明白了,原来围城这招,不仅绝了贤王的人与外面的联系,更是在无形中造成了莫大的压力。只要贤王顶不住这压力,步调自然便会乱,那么对他们也就越有利。
“他会让西城门的防守变得更加漏洞百出,只为吸引我们早早自投罗网。毕竟持久战对于缺粮少弹的三皇叔而言,是没有好处的。{东 方 小 说 网 ow}他要的,便是速战速决。所以,他便以为只要西门一空虚,则我们便会按耐不住激动,从西门破门而入。但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随他起舞。他越急,我们便越磨蹭,直到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
“原来如此。”古潇腾笑眯眯地轻轻击掌,表示赞叹。若是太过仓促,反而容易让贤王捉到漏洞。相反,谨慎行事,将对峙时间拉长,贤王绝对比他们更先着急,自然也就会漏洞百出了。
“然后呢?如果贤王真的将西门空出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周昊天插嘴进来问道。
阮颜忍不住掩口轻笑,指着古潇腾道:
“刚才古将军不是说了吗?咱们要‘将计就计’。”
京城,贤王府。
“你说什么?!梁青山居然叛变?!”暴怒的吼声从书房穿刺而出,虽然并非第一次,可这一次却是比平日更加慌乱了。甚至就算听见阮颜称帝的消息,这吼声也不曾这般急迫得真切。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撞开了,滚出了一个送信的小兵,直直地落到了赵嬷嬷的脚下,将她活活吓了一大跳。东方小说网 ow房间里传来暴怒的“滚”字,那小兵委屈地应了是,揉着摔疼了屁股,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里面传来粗粗的喘气声。赵嬷嬷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里面却传来了男人失落的低喃,带着深深的怨气:
“就连你也要走吗?我身边的人,都走得一干二净。就连你也要走吗?!”这最后一句,又转为困兽一般的吼叫。
赵嬷嬷双眼一酸,脚下却是如钉钉子一般死死地遁在地上,没有进房间,也没有逃离,只是抹了抹眼角的湿润,道:
“王爷,老奴没说要走,只是看王爷您正气头上,不敢随便进来……”
这话像是镇定剂,稍稍平复了书房内咆哮的困兽,房间里不再传来任何说话声,房门也就这么敞着,赵嬷嬷只听得见从里面传来的呼吸声,从急促,到平缓,再到幽幽的叹息。
“佳雪,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去找蕴儿吧。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那孩子,也知道你一直有派人寻找他的去处。这会儿恐怕已经寻到了吧?”
赵嬷嬷猛地抬头,却是两眼一糊,泪水如溢出来桶边的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还来不及答上话,便已经情难自禁地哽咽起来。
“王……王爷这……这是在赶……赶老奴走吗?”
这哭腔又换回了房间里的叹息。男人的声音凄凉了几分,苍老了几分,道:
“佳雪,别哭了。这是命中的劫数,我已经没了退路。但是,我是王爷,是凌麒和阮颜的皇叔,是长辈,是过来人。就算我的胜算正在消失,可就算输,我也要夺回被他们践踏的尊严啊!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与你无关,又何必陪着我在这里吃苦呢?”
赵嬷嬷再也忍不住,抬脚蹒跚地闯进了书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喊道:
“王爷啊!老奴要是走了,又有谁来照顾王爷您的生活啊!王妃走了那么多年了,可她拉着老奴的手哭着嘱托的遗言,老奴不敢有违啊!!”
却见书桌后的贤王背着身子,本是高大伟岸的背影,此刻也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却是因为赵嬷嬷提到了李秀金。即便日后侧妃成群,他却从不曾让她们留下子嗣,为的就是保护秀金生下的元傅及元蕴。然而,即便如此,他本以为绝不会背叛自己得了两个儿子,却分别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他的身边。他不禁对天感叹,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错了吗?就算错了又如何?现在意识到,已经为时已晚了,不是吗?他是个固执的人,最最痛恨的,便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说他一意孤行也好,说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也好,又怎么会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呢?他的高傲,便是用在此刻,将本是错误的东西,用自
己的手,变成对的。活了大半辈子,他相信,人定胜天。
更别说,他的尊严,绝不允许他向那个小姑娘低头。那个他曾经小看,曾经以为不重要的女孩子……她给他带来的耻辱,从她兵不血刃地收拾了历千魂开始,便不曾停止过了。那么,他的报复,也不会停下来,也停不下来……
即便前方的路,是通往地狱。即便所有的人,都背叛他离去。就算只剩下他,没有别人,他也不会背叛自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