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巴不得赵思礼可以离开这里

饮料中的气泡发出“滋滋”的声响,几桌之外的小情侣很小声的在说话,沉默的时间不算久,计较起来,甚至连十秒都不到,赵思礼却觉得如此漫长。

指腹碰到杯子,摩挲了两下,说:“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

“好。”

赵思礼顿住:“你说什么?”

“我说好。”林世桉道:“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说到这停了一下,眉心很轻地拧了拧,补一句:“离婚不行。”

他将烤肉从签子上剔下来,放进碗里换给赵思礼,听见对面传来微有些怔然的嗓音:“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

事实上,他巴不得赵思礼可以离开这里。

这是赵思礼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太多能够牵绊他的东西。不管他现在如何厌烦那些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谁能保证他不会遗忘,不会心软。

不管是秦怀还是赵建于,乃至于他的那些同事,林世桉都希望他们可以永远离开赵思礼的世界。

赵思礼迟疑着拿起筷子,很快又放了下去:“两地分居也无所谓?”

挡帘倏地被掀开,冷风灌进来,吹得人心都冷了。老板娘端着两碟油炸花生米,一碟给了角落里的小情侣,一碟给了他们,说他们准备收摊,之后就不能加菜了,这个是送给他们的。

林世桉道了声谢,这才说:“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两地分居。”林世桉说:“我陪你。”

他看着赵思礼,坦然,平静,轻易的好似在决定明早的菜单。

“但现在不行。”他微笑说:“我还在配合调查的阶段,这时候走会让人怀疑畏罪潜逃。”

说到这个,赵思礼还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从他的态度上看,不管是何宣的指控还是周宿的手段,对他来说似乎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上新闻了。”赵思礼说。

林世桉嗯一声,坦白道:“我安排的。”

他没打算瞒着赵思礼,如果他问,林世桉什么都会说,如果他不问,林世桉便什么都不说。

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他操心的事。

赵思礼猜到他当年处理那件事的时候就留了一手,却没想到新闻竟然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但他大概猜得到林世桉为什么这么做。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他和周宿积怨已久,这在行业内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这次的事也一直有人猜会不会有周宿的手笔在其中。

消息流出使得这次事件备受关注。

如今有多少人在质疑他,真相揭开之时就有多少人同情他。而造成这一切的周宿,大约会因为性侵和名誉诽谤遭到起诉。

唯一的问题是……

赵思礼神色敛了一些:“你就不怕消息放出去,传进我爸妈耳朵里,他们会逼我离婚?”

林世桉凝着他,直到角落里的小情侣起身离去,方说:“你不会。”

他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他们不会知道。

他了解赵思礼,深知他对赵建于怀着一种多么复杂的情感。过去的他有多尊敬崇拜这位父亲,如今就有多厌恶。

而林世桉之所以能够得偿所愿,这也亏了那位在外备受尊重的教育工作者。是他导致了赵思礼对出轨的深恶痛绝,也是他,造就了如今的赵思礼。

所以,赵思礼非但不会和他离婚,反而会因此和父亲决裂。

就像了解赵思礼那样,林世桉同样了解赵建于。

他换了赵思礼面前渐冷掉的烤肉,同时换了话题:“有想去的城市吗,不急的话我可以让人先安排好公寓。”

静一会儿,赵思礼说:“我可能会先跳槽去我老师那里,之前跟你提过的。”

林世桉点头:“我记得。”

“但那样的话,”赵思礼尚有些犹豫:“就不能在家里过春节了。”

“这么急?”

“那边的项目下个月就要开始了,他一直在等我。”赵思礼眼皮耷下:“我还没想好。”

如果接受杜绛和的提议,这一趟要走三年。

“担心你母亲?”林世桉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没说怎么帮,但赵思礼知道,他的方法总是很多。

“你想怎么帮我?”赵思礼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威逼利诱?哄我结婚那样哄他们离婚?”

林世桉笑得很浅,也很认真:“未尝不可。”

“得了吧。”赵思礼望向面前的烤肉,深知这么多年的婚姻已经磨掉了钱雨原本的个性,她在不经意间被潜移默化,认同了那些曾经不认同的观点。

她劝婚姻不幸福的赵美然想开点,要为孩子考虑,她也曾劝赵思礼原谅背叛者,就像劝说曾经的自己那样。

她不会离婚,她会告诉赵思礼,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不能临了的时候还让人看了笑话。

赵思礼搓着手指,将碗一推:“不想吃了。”

林世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那就不吃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像话,赵思礼重新拿起筷子,掩饰般说了句“浪费”,送到嘴边又停下:“烤串还是应该带签子撸着吃。”

“那我下次注意。”林世桉顺手接了他的筷子,极其自然地替他吃掉碗里剩下的那些。

饮料里的气已经跑光了,赵思礼看他好久:“林世桉。”

“怎么?”

赵思礼问:“你觉不觉得,我有点讨厌。”

“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讨厌。”

他的爱轻易又盲目,赵思礼到现在也搞不太懂他的思维逻辑,他只是撒了一个谎,林世桉就爱了他这么多年。

但不重要了,他不再纠结每件事的逻辑性,而是说:“我想去你公寓。”

地上已经隐隐铺了些白,在风雪的遮蔽下,不管是高楼还是街道,就只剩下轮廓不清晰矗立着。

这是赵思礼第三次踏入这间房子。

记不清是谁先开始的,电梯门打开之前他们便亲在一起,踉踉跄跄撞进门里。大衣毫无规矩可言地扔在地上,屋里那么冷,喷洒在皮肤上的呼吸却那么烫。

赵思礼出奇的主动。

这一天太漫长了,火热的唇舌侵略,纠缠,带着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架势接吻。

沐浴露充当润滑,草率又仓促,什么都没有准备。林世桉甚至想算了,赵思礼不肯。他在黑暗里凝视眼前的人,说他不介意。

房子里终于热起来,赵思礼伏在浴室的砖壁上,任由他将沐浴露涂满全身。

茶香充斥了整间浴室,包括赵思礼。

他们在浴室,在房间,在那些照片前□□。

赵思礼主动提出开灯。

他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溢出一身热汗,床垫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极了他小时候家里那扇老旧的柜门。

视线模糊地望着对面,赵思礼开始思考,那时候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撒下了那个谎呢?

第81章正文完

前程似锦,恩爱不渝

天微熹时,床垫向下陷了一点,赵思礼下意识伸手,只抓住了一片一角。

这就够了。

被子掀了一角,赵思礼没睁眼,用微哑的嗓音说:“别动。”

林世桉低头亲他。

他喜欢赵思礼说话的口气,于是陪他翘了上午的班。

彻底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房间是暗的,只有手机微弱的荧光。林世桉一手拿手机,一手搭在他后背,看样子很早前便醒了。

他放下手机,重新躺下。

赵思礼想问他几点了,没开口就被捏住下颚,从被子里抬了一些出来。

雪还在下,只是没有昨晚那样大了。

赵思礼肩上添了块伤,是林世桉咬的,他格外热衷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赵思礼过去很不喜欢,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默许了这种有些残暴的举动。

考虑到冬天层层包裹在身体上的衣物,林世桉拿着分寸没有咬破,只留了一圈明显的齿痕在他皮肤上。

还是疼的。

他的这种习惯随着赵思礼的跳槽而变本加厉。

这段日子,赵思礼衣服遮蔽下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原本白皙的腰腹布满齿痕,有一次甚至咬出了血。

那之后他才收敛了一些。

赵思礼第二次向瞿江郁提出离职,并递交上一份辞呈的时候,瞿江郁的秘书又换人了。

他叼着烟,架着腿,坐得没个正形:“没良心。”

赵思礼问:“你说谁?”

瞿江郁哼道:“都没良心。”

之后的半个月,赵思礼变得非常忙,他要交接,要适应新工作,还要参加瞿江郁给他举办的告别会。

赵思礼翻着日历,叹了口好长的气。

肖雨恰好进来送文件,听见这声叹息后觉得好难过:“师父。”

她已经改口很久了,赵思礼其实没教过她什么,但一直没有纠正过她的称呼。

赵思礼最近不戴框镜了,目光毫无遮挡地落在肖雨脸上。看得出她难过,安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话音刚落,手边的电话便响起来。他起身的同时示意肖雨没事可以先去忙,接通后不经意软下来的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肖雨原本想走,听见赵思礼说累,脚尖却不自觉又挪了回来。

赵思礼一惯温和,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始终给人一种不冷不淡难以靠近的感觉,肖雨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口吻说话。

林世桉也忙,而且越来越忙,

那晚他说要陪赵思礼一块去的时候,赵思礼并没太当回事。

这不现实。

唐诗上了年纪,他还有一个公司需要管理,就连每天准时下班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抛下这些跟他去国外。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工作和前途,就要求丈夫舍弃掉属于他的那份事业,这不公平。

赵思礼摩挲着机身,微微走神,直到一声“思礼”将思绪唤回,才问:“你说什么?”

林世桉笑一声,嗓音里藏着疲惫:“我说今天不能去接你。”

“没关系。”赵思礼俯瞰街道上的行人:“今天要聚餐。”

互相道别挂了电话,转身时发现肖雨还在。赵思礼顿一下,恢复如常:“怎么了?”

“……赵工。”她呆呆道:“你也会撒娇啊?”

“什么?”赵思礼怔一刹,旋即笑出声音:“不要胡说。”

他没觉得自己有她说的那个意思,声音低一点和撒娇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未免太夸大其词了。

下班前收到部门同事送的花,今天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班。赵思礼收下,和他们去吃饭。

他过去也会参加聚餐,不管他喜不喜欢社交,都无可避免要参与其中。可这一次,他成为了聚会的主角。

尽管赵思礼酒量不错,很会转移话题,但耐不住对方人多,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韩远。到最后,他真的有点醉了,好在他酒品好,除了微微泛红的脸,看着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结束时甚至帮他们部门几个喝醉的同事叫了车。

瞿江郁请剩下的人去酒吧,赵思礼不去,转身和身旁跟出来的几人告别之时,众人里不知谁先发出了一道轻呼,说:“林总。”

路对面停着那辆通体漆黑的大切诺基,树影遮挡了一部分视线,赵思礼看过去的瞬间,听见身后有人低声问了句:“他不是被抓了吗?”

“别胡说。”是肖雨的声音。

意识到说错话,那人立刻将嘴抿住,和赵思礼道别时的态度十分热络,赵思礼却略过他,和身旁没有开口的新人说了再见。

对方受宠若惊,根本没想到赵思礼竟然能念出他的名字,要知道,他满打满算来了一个月不到,就连顶头上司都还没记住他叫什么,总是那谁那谁的叫。

他激动却内敛地说:“赵工,祝您前程似锦。”

赵思礼玩笑道:“我以为你要祝我恩爱不渝。”

对方机灵,闻言立刻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那当然。”肖雨小声应和。

赵思礼笑而未语,打过招呼,便朝对面树下一直等着他的人走去。

十米不到的距离,让赵思礼走得好累。

林世桉不自觉抬脚,后又定住。他第一次停在原地等待赵思礼,这种感觉和从前每一次都不同。

霓虹在身后闪烁,五颜六色的灯光交杂着,像极了他在赵思礼身后看过的夕阳。

但这次,赵思礼是看着他走来的。

赵思礼的确醉了。

醉得彻彻底底,否则不会在车门关上的刹那问林世桉“做不做”。

林世桉探过来替他系上安全带,没立即退开,而是在咫尺间注视赵思礼:“说清楚,在哪,做什么,怎么做?”

赵思礼张口,说得却是:“口渴。”

他接过林世桉递来的水,将脸歪向窗外。街对面的同事已经散了,只剩一个醉酒的男人在弯腰干呕。

侧脸突然被一只手掌住托了回来,林世桉接过他手里的手,喂到他嘴边:“张嘴。”

赵思礼蹙眉:“我自己喝。”

他伸手要接,被林世桉避开,声音沉沉的:“你乖一点。”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细想却全是问题。赵思礼嘴唇翕动着:“我没醉。”

“我知道。”林世桉轻声:“是我想喂你。”

比起林世桉喝多的那一回,赵思礼觉得自己其实是很清醒的,所以他说:“别把我当孩子哄。”

说完,林世桉先是贴着他的下颚蹭了蹭,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没等赵思礼反应,便贴着嘴唇渡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