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 出使东宁的使团车队行在山间小道上,四下寂静,连飞鸟鸣虫之声皆不可闻, 惟有秋风猎猎。
落阳余晖荫出半山暗影,仪仗在主驾马车上醒目张扬。再往前, 就是边境小城真沄了。
一支响箭自道旁林间破空而来, 稳稳扎在道中。
侍卫队小队主冯舒玄的号令手势起落之下, 随行的鸿胪寺卿侍卫队立时长刀出鞘, 迅速以身为盾, 将车队护在身后。
道旁林间,一队灰衣蒙面的人马绰绰影影现身。
见使团车队不疾不徐停住, 灰衣马队沉默而嚣张地自林间跃马而下, 齐整整拦在道中。
领头的灰衣人立马于车队之前, 轻扬手中长剑, 偏寒的嗓音透过蒙面巾淡淡传出:“我等只为财, 不欲伤人性命,车马仪仗留下即可自去。”
主驾马车内沉默片刻后,便听有女子笑音徐缓:“好啊。”
领头的灰衣人心下一愕, 脱口而出:“太常寺主簿薛轻烟?!”怎会是她?主驾马车内该是鸿胪寺卿杨慎行!
灰衣人徐徐回神, 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以身为盾护住整个使团车队的侍卫队成员, 惊觉鸿胪寺卿侍卫长沈蔚并不在其中。
既沈蔚不在, 那就足以确认,这个使团的正使杨慎行确、实、不、在!
主驾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撩起,太常寺主簿薛轻烟一身利落便装徐徐踏下, 镇定旋身,笑眼中有淡淡轻诮:“阁下也不必强装山匪了。虽不知阁下是哪路人马,不过既有劳阁下一路自帝京护送至此,下官在此谢过。”
沈蔚说过,虽这队人马的衣着、武器皆无明显标记,可却绝不会是山匪,因他们一路跟来队形齐整,令行禁止,且他们的马匹训练之有素,仅次于行军战马。
灰衣人眸间神色大震:“你们何时发现的?”最重要的是,谁发现的?
“九月初三那日,甫一出京沈大人就已察觉,她还特意回过去探了你们的底呢,”薛轻烟的笑意中带了些许得意的狡黠,“沈大人说了,京郊有百里大人的北军,范阳有卫城屯兵,咱们出了范阳一路又都走官道,你们便是憋出心病来也必然会忍到此地才现身。毕竟,只有真沄城郊的西山山道这一段路,方有可趁之机。”
灰衣人自然不知,在剑南铁骑打了四年仗的沈蔚,对这种带了敌意的尾随有着近乎本能的灵敏,任是他们一路藏头露尾的刻意落了些许路程,她依然从一开始便有如芒在背的感知。
“原是怕你们在半路改道,才未设伏而是尾随,没料到沈大人深藏不露啊,”灰衣人渐渐定了心神,倒也不再遮掩,径自开始复盘自己这方的疏漏之处,“如此想来,大约在范阳时,我就已将人跟丢了?”
九月初三当夜,使团在卫城范阳的官驿过夜……实在是轻敌了!
灰衣人的主人在推演整个过程时,从头到尾未将那个平庸至极的沈蔚放在眼里,竟让对方钻了这样大一个空子。
此刻细细想来,范阳有沈家的产业,也有众多以沈蔚名义收留的剑南铁骑阵亡将士遗属,沈蔚想在范阳城内瞒天过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薛轻烟笑着拱手抱拳,向那灰衣人行了个有些走形的江湖礼:“沈大人托我转告,承让了。”
使团车队中的随行众官已陆续下了马车,在侍卫队成员的保护下列队于薛轻烟身后。
灰衣人的嗓音中有些挫败的恼意,咬牙道:“诸位大人留下仪仗车马及国礼,便可自行离去了。”
“多谢。”薛轻烟昂首浅笑,举步向前。
灰衣人出京时接到的指令是,只要留下杨慎行及国礼即可,不必要谁性命。眼下虽杨慎行脱逃,至少留下了国礼,也算他不辱使命,没必要对薛轻烟及她身后这些文官下毒手。
可他瞧着眼前的架势,这群文官像是疯傻魔障,明明没了车马,没了国礼,没了仪仗,竟像要两手空空走到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