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始终沉默着,吃完饭,自顾自端着空餐盘转身离去。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在宿舍楼顶打开了他的收音机听了一会儿。薛时俄语水平有限,有一些深奥的东西他听不太懂,因此他不常收听新闻,只是喜欢听一些音乐节目。今天,他特地找了一个新闻节目来听,也没有听到今天有什么大新闻。
神父位高权重,在伊尔库茨克这座远东小城里是位名流,拥有一套豪阔的宅邸自住兼办公,倘若真如谢尔盖所说,他被政治保卫总局调查的话,报纸上、收音机里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然而,薛时还是不放心。
神父这个人过去祸害过莱恩,如今虽说有所悔悟,试图补救,但薛时还是没法真正从心里对他放松戒备,他一直把神父视为一个危险的人物搞革命的,哪有不危险的?说不定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薛时一直心神不宁,于是去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商店,向神父的宅邸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对面有人接起了电话,那人一开口,薛时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接电话的竟然是莱恩。听着他被电磁波略微扭曲的声音,薛时有些惊喜,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出现在神父家里,突然,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因为他从听筒种听到了很清晰的枪声。
莱恩似乎注意到了突发状况,他放下听筒,离开了电话机。紧接着,电话那头有女人发出尖叫。
薛时对着听筒狂吼着“不要过去!快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电话那头,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远,她似乎正在逃命,最后,她的尖叫声随着一声枪响戛然而止。
神父的宅邸是真的出事了!
薛时放下电话,浑身冷汗地奔回宿舍,然后提着他的红色收音机跑出来,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带。
今天下午没有训练,飞机制造厂昨天送来了五架P-5侦察机,眼下正是战时,这批崭新的飞机对于学校来说是非常珍贵的教学物资,教官们会在今天下午组织学生们去试驾那些侦察机,其他学生还在慢吞吞吃饭,薛时第一个到达学校的停机坪。
薛时俄语说得不好,平常很少说话,但他是军人出身,对于上级的指令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严格执行,再加上他飞行技术很稳,作为飞行学员来说是相当优秀了,因此教官们都挺欣赏他的军人左派,见到他来了,一名教官很随意地和他打招呼,顺便朝一架P-5侦察机一指,让他先去试驾。
薛时提着他的收音机不声不响爬上脚踏板,风很大,大风将他的制服吹得鼓鼓胀胀的,他最后朝学校停机坪看了一眼,进了座舱,关上座舱盖。
他先是绕着学校的建筑群低飞,机身几乎贴地掠过,搅动的气流将大片草坪吹起起伏的浪涛,大地向身后飞速掠去,犹如这些年倥偬而过的时光。
在他一无所有,还是个小混混在蹲监狱的时候。
在他发迹之后,身边兄弟环绕春风得意的时候。
在他从顾家出走,另起炉灶重新开始奋斗的时候。
在他失魂落魄,决定放下一切戎马一生的时候。
在他第一次参加战争,全军覆没,被现实打败,远走他乡的时候。
在他重新振作起来,决定当一个飞行员的时候。
……
不论顺境逆境,有一个人,始终站在他身边,甚至完全融进了他的生命,让他觉得,只有时时刻刻紧握着那个人的手,那才是真实的人生,其他的,都不重要。
教官们站在停机坪上看着那架飞机,啧啧称赞。因为像这样的超低空飞行是非常考验飞行员的反应速度的,一旦失手,很容易撞上地面的建筑。
不多时,那架飞机骤然升高。薛时在飞出学校范围外之后拉起了操纵杆做了一个急跃升,飞机直直冲上云霄,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一天,薛时自行结束了他飞行学员的生涯,再也没有回头,直接驾驶着这架崭新的P-5侦察机飞向伊尔库茨克。
他的恋人在那里遇到了危险,他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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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骑着一匹快马一路出了伊尔库茨克,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就在刚才,在神父的宅邸,他接起电话的时候,楼上的书房突然传来枪声。
女管家格露莎在外面听到枪声,慌忙奔进来,噔噔噔地快步上楼察看,莱恩也放下听筒,正准备上楼,就听到楼上传来格露莎的尖叫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格露莎的尖叫声就这样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