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意看着晏知狼吞虎咽、牛嚼牡丹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
外人面前的明怀公子,举止得体,风度翩翩,堪称完美,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私底下的真面目是这般?吃饭的时候一点也不似世族大家培养出来的挑剔公子,反倒和那些饥民饿殍差不多,活像八辈子没吃饱过一样。
玉卿意还记得头一次见晏知这模样,是他带她去瓦巷的一个羊羹店吃东西。吃食上桌,玉卿意正在嫌弃碗边一层油腻,筷子也脏兮兮的,可晏知却已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还咕噜噜两下把汤都喝光。
她很是诧异,心想这家的羊羹真有这么美味?勺子舀起送进嘴里,玉卿意差点没吐出来,又腥又臊,喂给家里的狗都不吃。
“三郎,你觉得这东西好吃?”
玉卿意狐疑地问晏知,心里在想他是不是舌头出了毛病。晏知抹了嘴抬眸一笑,眼波里流动着怀念:“小时候常来这里,这家的肚儿羹最便宜,只要三文钱一碗,而且分量最多,吃一碗就饱了。”
玉卿意顿时明了,庶子的日子不好过。晏知的亲娘不得宠,连带着他也受不到重视,加上正房大太太的刻意克扣打压……他的童年是玉卿意无法想象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少的晏知比谁都懂。
“嗯。”
玉卿意垂眸遮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舀起羊羹送进嘴,一勺又一勺,品味着情郎当年的辛酸。
当时她以为分甘同味、感同身受就够了,这样就能接触到他心底的最深处,就能与他融为一体。后来她才明白,既然晏知能在众人眼前装出一副优雅高贵的样子,甚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他的做戏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只有她才这么傻,以为走进了他最不堪的过往,就窥视到了他内心的真切。
“卿卿,吃这个。”
正当玉卿意沉浸在往事的时候,晏知夹起一样小点喂到她嘴边。嘴唇触碰到温热面皮的那一刹那,她把头一拧:“看见你就倒胃口,吃不下。”
“不吃算了,那把这个喝了。”
晏知被拂了意也没发火,而是把筷子一放,转身从暖炉煨着的砂锅里倒出一碗液体,颜色浅褐,像汤又像药。
玉卿意下意识捂住口鼻往后一避:“什么东西?”
“好东西。”晏知像哄小孩儿般柔声说道:“来,乖乖喝完。”
玉卿意扬手推开,一脸忌惮:“你给的东西我可不敢碰,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穿肠毒药。”
“别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怕苦。”晏知一语揭穿,继而故意出言激她:“上回弄丢了你的药,这碗算是赔你的。你不喝也行,反正不管你生几个我都养得起,无所谓。”
想起上次两人因为买药发生的冲突,玉卿意心头的火“蹭”一下又冒了出来。像要表明自己的决心一般,她端起碗就一口喝完,全然不顾苦药难以下咽的滋味。
把碗往桌上“铛”的一砸,玉卿意横眉冷看:“你还想怎么样?!”
对于这纸配方,她志在必得。不仅仅是因为它关乎了沉香楼的命运,更因为它可能隐藏了一段重要往事,或者说一段真相。
骂她恬不知耻也好,犯|贱倒贴也好,如今不管用任何手段,她一定要拿回秘方。晏知是一头凶悍的野兽,要从他嘴里抢到东西,不下狠功夫不行。
“苦不苦?吃个蜜饯。”晏知喂上一颗糖枣到嘴边,见玉卿意听话张口含住,遂笑着夸道:“真乖。”
他这副神情,就好比在逗弄一只宠物。玉卿意袖中双手紧紧绞住衣角,恨极,却不能言。
“卿卿,你今天找我,有何贵干?”晏知把想办的事办了,又徐徐喝了一杯茶,这才不急不慢地如是问道。
明知故问。